燕小飞道:“好恶之心,人皆有之!”
仲孙双成道:“无论甄大侠怎么说,仲孙双成仍要求一个‘诚’字!”
燕小飞道:“谷主是要我取下面具?”
仲孙双成道:“我正是此意!”
燕小飞道:“谷主是上智之人,难不成认为我这面具以后,便是真面目么?”
仲孙双成道:“虽是真面目?俱皆臭皮囊,我不管甄大侠面具后面是真是假,只请甄大侠取下那覆面之物!”
燕小飞耸肩笑道:“为了一个‘诚’字,看来我是非取下不可了。”
语音方落,便即随手取下那特制面具。
不取还好,这一取下,不但仲孙双成瞠目愕然,便是那四鼠白亮也由大感意外,不知所以!
在座只有他知道那刀眉、细目、塌鼻、阔口、紫红色的一张鬼脸,又怎会是“铁血墨龙”的真面目呢?
还好,他未将心中诧异、形诸神色。
燕小飞淡然一笑,又复戴上面具,道:“谷主可看见了?”
仲孙双成美目一转,点头道:“看见了!”
燕小飞道:“是否已然做到‘诚’字?”
仲孙双成点头不语,突然站起!
燕小飞忙道:“谷主且慢,甄莫隆不急,也请谷主答应一事!”
仲孙双成一怔坐下,道:“甄大侠还有何事?”
燕小飞道:“听说‘铁血墨龙’燕大侠现在此谷,甄莫隆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未能识荆,甄莫隆是否有幸能见见燕大侠?”
货真价实的“铁血墨龙”一提起冒牌伪货的燕小飞,仲孙双成那张娇面,立刻浮现无限得意神色,娇笑说道:“看来甄大侠要见小飞,比要见南宫大侠还要急!”
燕小飞道:“燕大侠人间奇男,盖世英豪,谁不尊仰?”
花朵绽放,仲孙双成笑得更得意,螓首连点,轻声喝道:“来人!”
后帐应声款款行出适才奉茶的两名美婢。
仲孙双成道:“请燕大侠!”
两名美婢裣衽出帐而去。
如今,那冒名假扮之人,即将出现在眼前!
此人究竟是谁?片刻之后就要揭晓!
须臾,一阵步履声由外传了进来!
两名美婢疾步行入,双双裣衽,道:“启禀谷主,燕大侠不在‘温柔乡’。”
仲孙双成道:“可曾找过别处?”
青衣美婢道:“婢子们都找遍了,警卫们也没有任何一人看见燕大侠!”
仲孙双成神色微愕,道:“那他上哪儿去了”
燕小飞一笑站起,说道:“足见甄莫隆福薄缘浅,燕大侠处,容日后再来拜谒,敢请谷主先让甄莫隆见见我那位老哥哥吧。”
仲孙双成跟着站起,笑道:“既如此,请!”
皓腕轻抬,举手让客。
燕小飞与白亮遂大步当先出帐。
仲孙双成随后离座走出,领着燕小飞与白亮,在那帐篷堆中左转右转,未出片刻,来到一座帐篷之前。
尚未入帐,便已听得帐中鼾声阵阵,彷若雷鸣!
仲孙双成回眸轻注,嫣然而笑。
燕小飞听得出,那正是他那位老哥哥“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在酣睡打鼾,不禁摇头失笑。心中也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既然酣睡打鼾,分明身心两种舒适,既然身心两种舒适,也证明他果然被待若上宾,去留丝毫未加勉强。
两名青衣美婢掀开帐篷。
仲孙双成未再歉让,领着燕小飞与白亮二人走了进去。
燕小飞甫看一眼,立刻皱起眉头!
此帐陈设之华丽,不亚于“脂粉情魔玉罗刹”的那座“行宫”!
铺地红毯之上,锦榻绣帐,帏幕重重!
漆几上,金鼎中香烟袅袅,暗香浮动!
他那位老哥哥“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面色红润,神态安祥,在帐中仰天而卧,口半张,鼻声阵阵,酒气熏人。
右手犹握着一把已空银壶,青衫袖上,酒渍胭脂,交相狼藉,看上去,委实风流透顶,逍遥若仙!
仲孙双成回眸笑道:“如何,甄大侠可以放心了吧?”
燕小飞皱眉笑道:“这生活,令人羡慕!”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如今当可相信仲孙双成之言不虚。”
燕小飞道:“甄莫隆自始就深信不疑,以仲孙谷主身份,怎会有甚虚语?”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方待举手!
燕小飞已然又道:“可否容甄莫隆将我老哥哥唤醒”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刚说不疑,如今怎又不信?”
燕小飞道:“谷主误会了,多日不见,甄莫隆只想跟我老哥哥说上几句话儿。”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点头笑道:“只怕不容易唤醒他。”
燕小飞道:“容我试试看!”
走上前去,轻轻地推了推南宫隐,唤道:“老哥哥,醒醒,老哥哥,醒醒!”
南宫隐鼾声依然,停都未停。
仲孙双成笑道:“南宫大侠睡得好香甜。”
燕小飞未答理,又推了推,唤了几声。
岂料,这位风尘异人,嵩阳醉客,仍是梦境沉酣,依然故我。
燕小飞目力如神,他看得出,南宫隐不是被人制住穴,点了睡穴道,而是真的酒醉酣眠!
但这位老哥哥,酒量之豪,举世无匹,他究竟喝了多少,如此酣睡不醒,烂醉如泥?
燕小飞也是此道之中的行家老手,由那芳香酒中,他已嗅出,酒是后劲颇大的葡萄美酒!
但,就算它后劲颇大,南宫隐至少也要喝上三两缸,才会微有醉意,目前情况如此,莫非他喝得比这还要多么?
脑中寻思,手中不闲,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地微微惊动了这位醉客,但他只转了一转身躯,又复沉沉睡去。
燕小飞暗一摇头,铁腕陡加真力!
这下,醉客醒了!
南宫隐翻身坐起,展着右腕连连呼痛,一双老眼仍闭未睁。
燕小飞又复暗一摇头,随即出声唤道:“老哥哥,醒醒,小弟甄莫隆来了!”
南宫隐闻声猛睁醉眼,一看之下,满脸诧异神情,又惊又喜叫道:“小龙儿是你!”
燕小飞忙道:“正是小弟甄莫隆!”南宫隐人醉心不醉,目光移注白亮,道:“这位是”
燕小飞道:“小弟新交好友‘江南五鼠’中,排行第四的白四侠。”
白亮连忙趋前见礼。
仲孙双成一旁娇笑说道:“南宫大侠到底醒了!”
南宫隐一怔,腾身下榻,赧然笑道:“原来谷主在此,恕老朽酒后失态!”
“好说。”仲孙双成道:“到底是应该请南宫大侠见恕,仲孙双成惊扰了你的好梦。”
南宫隐回注燕小飞,道:“小龙儿,你来干什么?”
好在“龙”、“隆”同音,没关系!
燕小飞摇头笑道:“老哥哥当真醉昏了头,不回去了么?”
“回去?”南宫隐脸上飞闪了一丝异样神情,道:“回哪儿?哪儿还有这等无忧无虑的温柔乡?醇酒、美人,我难得有此缘福,自然要风流个够,老死此乡,不打算再回去了!”
燕小飞犹以为南宫隐装疯卖癫,又出戏言,笑了笑,尚未说话,仲孙双成突然娇笑说道:“如何?甄大侠,我说南宫大侠乐不思蜀,留连忘返,可不假吧?也足证仲孙双成并未强行留客!”
燕小飞但笑未答,望着南宫隐,道:“够了,老哥哥,醇酒、美人,只宜逢场作戏,偶而风流,怎可如此消磨壮志,埋没雄心?你且放下酒壶,咬咬牙,跟我走吧!”
南宫隐摇头说道:“小龙儿,我不是跟你说着玩的。”
燕小飞一怔说道:“老哥哥当真不回去了?”
南宫隐点头说道:“不错,英雄徒老垂暮日,温柔乡不住,住何处?”
燕小飞道:“老哥哥,想必你是醉了!”
南宫隐道:“你错了,我清醒得很!”
燕小飞道:“清醒之人,怎说糊涂醉话?”
南宫隐道:“不是糊涂醉话,句句由衷实言。”
燕小飞道:“老哥哥,你似乎变了个人!”
南宫隐摇头说道:“小龙儿,你又错了,老哥哥人未变,心却变了!”
燕小飞道:“只因为醇酒、美人?”
南宫隐道:“老哥哥岂是好色之人?虽好酒,却不贪杯。”
燕小飞呆了一呆,道:“那是因为什么?”
南宫隐笑了,笑得凄凉、愁苦,道:“不为什么,不愿走就是不愿走!”
燕小飞何等智慧,一望而知自己这位老哥哥必有隐衷,也深知老哥哥性情,他心里藏不住话,可是一旦藏了,任何人也别想让他说将出来。
不禁眉锋皱得更深,沉吟不语。
他在思索原因,想找出南宫隐不愿走的症结所在。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燕小飞猛然抬头,目光疑注,道:“甄莫隆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内情绝不简单!”
仲孙双成扬笑道:“那么,甄大侠以为”
燕小飞接道:“此中必有缘故!”
仲孙双成道:“什么缘故?”
燕小飞道:“甄莫隆才智愚蒙,一时想它不出!”
仲孙双成笑道:“我以为缘故倒有,但不是甄大侠所想的那种缘故!”
燕小飞道:“谷主知道我想的是什么缘故?”
仲孙双成微微摇首,道:“我哪里知道?”
燕小飞道:“那么,谷主‘缘故倒有’四字,作何解释?”
仲孙双成微笑说道:“无他,难道甄大侠没有听见南宫大侠适才所说,人间无此乐土,终日风流、老死此乡等语?”
“听得清楚”!燕小飞道:“但甄莫隆却不以为如此,我这老哥哥也否认原因在于醇酒美人!”
仲孙双成道:“何须醇酒美人,此处无忧无虑,无武林厮杀、江湖恩怨,像这等清静安宁的‘温柔乡’,世间谁不向往?”
南宫隐突然说道:“对,谷主说得对,小龙儿,你省心吧,别胡思乱想了,你自己走,老哥哥从此不是武林人,我要”
燕小飞沉声接道:“老哥哥,你那‘嵩阳醉客鬼见愁’名号,也不要了?”
“不要了!”南宫隐从老脸上,飞闪起一丝抽搐,摇头说道:“虚名累人,要它何用!”
燕小飞凤目凝注,良久,突然转向仲孙双成叫道:“谷主,我老哥哥进入此谷,是由贵客中那位人物加以接待?”
仲孙双成道:“是我座下号称‘白衣四灵’的四护法,甄大侠何出此言?”
燕小飞一声冷笑说道:“甄某人自有甄某人的道理,可否请这四位,与我一晤?”
仲孙双成双眉微挑,笑道:“我想先请教甄大侠动机何在?”
燕小飞道:“没什么,只想跟他四位谈谈!”
仲孙双成道:“有此必要么?”
燕小飞道:“倘若没此必要,在下便不敢妄求!”
“好说!”仲孙双成道:“有什么事儿,问我行么?”
燕小飞道:“假如能问谷主,何必定要见那‘白衣四灵’?”
仲孙双成道:“看来甄大侠非见他四人不可了?”
燕小飞道:“事非得已,请谷主多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