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后院,就看见一个二十许的妇人穿着她的衣裳,戴着她的金首饰,坐在她的男人身边,老夫人怒火烧得足有三丈高,指着那个妇人道:“王石!她是何人?”
王老太爷捧着茶碗,眉毛都不抬一下,对那妇人道:“雪娘,这个是大夫人,你只行个半礼罢。”
雪娘忙立起来,对王老夫人万福道:“大夫人好!”王老夫人冷哼一声,用力甩她一掌。雪娘一则是出其不易,二则新人还要妆贤惠,扑在地下不动,只是哭泣。王老太爷正要说话,王老夫人已是骑到雪娘的身上,拨下她头上的首饰揣在怀里,又剥她的衣裳。素娥跟抱着孩儿的苏公子站在院门口,苏公子带着苦笑进退不得。
王老太爷扬起的拳头又放下去,对女婿诉苦道:“你看看,你看看。”
素娥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两个健妇道:“还不上去助老夫人忙。”转身对大步赶来的王慕菲道:“你是疯呀是傻呀,由着爹爹胡闹!”
王老夫人得女儿助她,狠狠捶了雪娘几下,吃管家娘子架开。她想到嫁把王老太爷数十年,生儿育女吃不尽的苦,好容易到老靠着举人儿子享几天福,老不死的居然纳年小的妇人为妾,那眼泪就似大雨一般哗哗淌下,一边哭一边骂:“王石你不得好死,当年我爹要十两银子聘礼你都舍不得,拐了我私奔,叫我一辈子无脸回娘家。”
王慕菲跟王素娥都满脸通红,苏公子解围道:“娘且歇歇,有话好好说。看吓着外孙子。”
怀里的孩子果然哭起来。王老夫人的魂灵儿都系在这个外孙子身上,擦上两把眼泪收声。素娥看了哭笑不得的苏公子一眼,道:“小怜。你带大少爷到前边去。”
苏大少爷是叫大少奶奶降伏了的人,闻言忙跟着小怜到前边去了。素娥径到厅堂坐在上座。王老夫人知机,挨到女儿身边不住手地抹泪。王老太爷指着上位道:“素娥,你晓得上下否?”
素娥冷笑道:“女儿忘了合爹爹说,你女婿是崭崭新的从七品中书舍人。”
王老夫人插话道:“再等两年期满就是官!亲家太太说了,极不走运也是个知县!”
王老太爷听说女婿要做官。就改了怒色,笑道:“那可是好,素娥,不是爹爹与你寻这么一门好亲,你哪得官太太做?”
素娥冷笑两声,道:“爹爹先坐下罢,我有话合兄弟说。”
王慕菲扶着王老太爷在右边坐下。素娥就道:“王慕菲,我问你,如今你有多少身家?”
王慕菲摇头道:“我吃滴珠连累。假银子官司去了一万多两。如今只有数百两银子在手上。”
素娥冷笑道:“你还忘了你偷人家寡妇被讹了一间大宅并几百两银吧。兄弟,不是我说你的不是。你如今算是个精穷。从前尚真真那样地好娘子你弃掉了要另娶,我就不说你。你既然娶了姚滴珠。也当打听打听她娘家有多少银子,好生哄着她过日子。你倒好。吃过一回尚家的亏。就不晓得长点见识!”她越说越怒,用力在桌上一拍。又道:“姚滴珠花假银子遇上官司,可是姚家能出头得?姚家出了名有钱,只要沾上手,休说一万,吴县要挤十万八万出来何等容易!偏你是个猪脑子,当姚家不要这个姑娘了!”
王老夫人帮腔道:“猪脑子!若我在家,必不叫你这等胡行,滴珠哪里不好?你打她做甚?”
王慕菲恼道:“她对我非打就骂,又甚是败家,还合那陈文才,马惊雷都不清不楚,我堂堂一个举人,没得叫我忍她一辈子,难道绿帽子好戴么!”
“成亲前她是何等样人你又不是不晓得!”素娥瞪了想说话地王老太爷一眼,道:“全松江谁不晓得你娶她为的是姚家那几十万绝户财?”
王慕菲张了张嘴,强道:“我才看不上她家那几个臭钱,我是为着合真真赌气!”
“原来是赌气!”素娥笑道:“我兄弟原是不把银子放在眼里的,尚家何等有钱,你不放在眼里也罢了,横竖私奔是招人说不是!姚家有钱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听说姚夫人私底下与滴珠私房钱就有三万两,姚员外还有数箱压箱底的金珠是要留把滴珠的,你到好,不好好对她,还一个两个纳妾。你若是有骨气,爹爹吃他家打断了腿,为什么不拼着告官去!到是看不上人家地臭钱了?”
王慕菲吃吃哎哎道:“我有心要告,不是没钱打点?不如等我做了官,自家来收拾他!人都说官官相护,那时节谁好意思问我要银子?只有我收人家银子的!”
素娥这个官太太不是实缺,却不大懂得那些,忍着气道:“兄弟,你就是要做官,那几百两银子济得什么事?姚滴珠手里银子不少,我劝你把头放低些。.”王举人叫姐姐说得低着头一声不吭。
王老太爷也道:“我的儿呀,你但拿出待尚真真的一半对她,她自会双手捧出银子把你花。”
姚家一次就给姚滴珠三万两的私房!王慕菲心里好似投下一块大石,都说真真家有钱,也不曾一次与她三万银子。那姚家难道比真真家还有钱?他的脸色霎时变了几变。素娥看说动了他,长叹道:“我拼着这张脸不要,与你去劝劝姚滴珠,此后,你且收了心好好与她过日子罢,将来做了官再说做官的话。”转过脸对连连点头的王老太爷道:“爹爹,你是少儿还是少女?这般大老的年纪还要纳妾,你有多少银子分把妾生地孩
王老太爷咳嗽起来,指着举人儿子道:“他的不是我地?”
素娥冷笑道:“兄弟自有孩儿,他自家还要老婆养活地。哪有银子替你养老生儿子?你老人家的老本不是炼了银母升了天么?”
王老夫人又哭天抢地起来,素娥喝道:“哭什么?那个妾已是纳了,也罢了。寻碗药与她吃下,叫她生不得孩儿罢了。娘。你是大娘子,也要摆出大夫人地谱来。休要打呀骂呀地,妾是与你使唤地,极少也顶两个使女呢。”
她就叫使女从她带来地箱子里翻出一瓶药来,又叫把雪娘带上来。倒了一碗摆到雪娘跟前,道:“王家是姑奶奶我做主,你想在王家吃安稳茶饭,就吃了这碗断子绝孙汤。姑奶奶与你一力主张,不叫老夫人打你骂你,叫你做一辈子姨奶奶。不然,照旧卖了你!”
那雪娘却是有骨气,道:“我才二十来岁,嫁个老翁原是我时运不济。若是没有孩儿,过十几二十年老的去了还是叫人卖的命,将来老得皮打皱谁还肯要我?姑奶奶不如现在就卖了我。只要得个年纪相当的,穷些我也肯!”
素娥心里敬她刚强。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就问王老太爷讨要卖身契。
王老太爷不舍。道:“女儿,我这把年纪。你娘又”王老夫人扬起拳头就敲了一下,喝道:“给不给?不给老娘照旧打你一回!”
王老太爷地伤腿还没有好,越发招架不住了,偏女儿只是袖手,儿子更是旁观,王老夫人打得他鼻青脸肿。连雪娘都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老太爷,就是你不依,我在你家也过不得安生日子,我不陪你老人家吃老夫人拳头的。”
这个妾自家不肯跟她,儿子女儿都不肯,王老太爷心灰意懒,翻出契纸把女儿,素娥叫王老夫人看着雪娘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自取了二两银子把她,唤个管家来,道:“将她去人市卖掉,得来的银子交把老夫人。”
王老夫人犹不放心,抢着道:“俺同去!”素娥点点头,看老娘带着雪娘去了。
王老太爷极是伤心,一直对儿子使眼色。偏王慕菲想到老头子若是不死了纳妾的心,将来替他养出许多小兄弟来,他老人家又无银子,这些人不要他养活,不要他替娶亲?实是不情愿。所以他坐在边上如木头一般。
素娥看着兄弟这般,忍不住又劝道:“那个小桃红都有孩子了。你也要上点心,一男半女也叫滴珠与你生一个,看孩子份上,她怎么会舍不得把银子你花?”又自言自语道:“我若不管你,没有的叫你自生自灭。娘家不好,我在苏家又哪里能抬头做夫人?兄弟,你也当替我合青娥挣一口气,只要你有出息,我们亲姐弟兄妹的相互帮衬,什么好日子过不得?”
王慕菲嗡声嗡气道:“我晓得了。”
素娥看他还像不情愿的样子,笑道:“也罢,我去会会滴珠去。你且过会子再来。尚家已是吃你得罪了,姚家必要巴结好,这么一门好亲,你不晓得结交,岂不可惜?”
素娥走进二进院子,摆手叫跟的几个人退下去,走进卧房,笑道:“滴珠妹子在不在?”
姚滴珠明明晓得青娥夫妇要来,她心里气不过那个木头一般的青娥嫁得贵婿,又是对王举人灰了心地,所以听说客来了,也不出去接。她独自睡在卧房里,取了一本西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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