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这是舍亲处传来的消息,咱们还要早做准备为好。”
尚员外道:“我早料到如此,土地宅园都已转手,如今松江只得这一个间宅几间小铺子,原是不妨事的。”
李青书苦笑道:“我家人多口杂,叫我回去一说,只怕盏茶功夫半个松江都晓得了。能怎么着?拼着一同破财罢了。”
薛三公子笑道:“还是尚大叔知机,只怕那人转眼就来,咱们莫撞到风口上,不如各寻去处避避。”
李青书想了想,笑道:“薛三哥,我合你同去如何?我们求子,原是要去泰山还愿的。爹爹也合我们一道罢。”
尚员外笑道:“我自有去处,我带着真真再游太湖去。那位不会去太湖罢?”
薛三公子摇头道:“想来不会,舍亲信上说苏杭这样的地方他是必去地,松江虽然富有,旧年税监的事苏州闹的极大,已是歇了一二年。想必今年还要再派。”
尚员外笑道:“那人闹地也有些不像话了,只怕这一路上的官儿都闹头疼。”
薛三公子笑道:“可不是,在舍亲家住了数日。舍亲舍了两个绝色艳姬,还打点了不少金银。好容易哄着他南下呢。”拍拍笑道:“话我快已是带到,李兄,过十日咱们就从海上绕行罢。”
李青书送薛三公子出门,尚老爷板着脸沉默许久,方道:“青书。你们李家在松江名头极大,朝中又无人,税监来了必是头一个拿你家开刀。我有一个脱身之计,只是要背个吃亏上当地名声,如何?”
李青书笑道:“这个,叫莺莺来一同商量地,不然事发她又要抱怨我了。”就使人把莺莺叫来。
莺莺穿着鹅黄的春衫,头上插着一朵绯红牡丹,笑嘻嘻进来。道:“青书,你合薛三公子又要玩什么把戏?神神秘秘地不许人出入?”
李青书笑道:“有事合你说呢。旧年说松江要派内相做税监,我们打听得有准信了。爹说必要拿我家开刀。要想个法子脱身才好。”
尚莺莺笑道:“爹,莫管他李家。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尚员外笑道:“若是不晓得。吃个亏也算了,咱们早就晓得消息。自然要变些戏法。”
尚莺莺想了想,笑道:“此时却是急了些,纵有好法子,只怕面子不保。”
尚员外抚须不语。李青书奇道:“莺莺,你猜着了?”
尚莺莺道:“令亲陈文才问你家老姨奶奶借银子的事,你还记得否?”
李青书摇头笑道:“那种蠢人理他呢。”
尚员外因女儿女婿都看着他,笑道:“那个道士却是有些真本事,原也合我认得。这个莺莺晓得。”
李青书瞪大了眼看莺莺。尚莺莺笑道:“那一回我还小,跟着爹爹到杭州去,遇见他骗人,头一炉的银母,却不是晓得是什么,丢一包黑炭把人,再撒一把银母放到火上烧一会就是银子,十足的雪花纹银。第二炉也是,只是必要寻个什么缘故叫炼不成。第三炉多多地拢一把银子他就悄悄儿走了。叫人有苦说不出。那一回他吃我爹爹说破,不曾骗到人,没想到隔了十年居然又跑松江来。”
尚员外笑道:“他们再有两日就是第一炉,借贵亲做媒子,想必是要拐一注大银子了。待他那里传说消息来,我自然放话说哪里还有高人,你们速把你们名下的铺子变现,凑二十万银子出来送到高人处,第二日就叫他拐了银子逃走,如何?”
李青书笑道:“这个却是好顽,哪里寻高人来?”
尚莺莺笑道:“随叫一两个面生的管家妆扮了,极是容易,想是要借这个东西了?”
尚员外笑道:“不错,一来你们借机脱身。二来也是给世人一个提醒,也省得再上那个道人的当。”
李青书道:“爹爹,为何不直接去揭穿了他?”
尚莺莺瞪眼,冷笑道:“这种事原就荒唐无比,不是财迷心窍的谁肯信他,上当吃亏也是活该。那一回我爹爹揭穿了骗子,主人家不谢,好生抱怨我爹爹断了他财路呢。”
尚员外笑道:“此事就交给你们办罢,我这里还有卖宅子的七万两,合你们一起做戏。明日我带真真耍去。”莺莺娇嗔道:“爹爹偏心,我合你们同去。”
尚员外抄着大笑出门往静室去了。李青书笑对娘子道:“咱们顽这一回,合薛老三到山东耍去。爹爹带妹子出门,想是要好好劝她,你夹在里头做什么?”
莺莺想了想,叹息道:“但愿爹爹能劝转她。说起来当年都是我的不是。”
李青书想起旧事,也不快活,道:“不怪你,是我不好,直接拉着真真到我家去,避过一两日你爹消了气也罢了。却是我胆小,吃王慕菲的两句话哄住了,就不想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恁大胆子。”
尚莺莺哼哼道:“我本要替妹子出口气,真真不肯,说原是她地错,怨不到别人身上,就是出口气又能如何?不如把他忘了干净。李青书听见这几句话,皱着的眉头松开,笑道:“这话说的在理。我那几个小厮打听来,说妹子自请下堂,松江地读书人分了两派议论呢。一派说真真是真性意,虽然私奔不可取,然遇人不淑,难道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么,先奔后娶的年年都有。那姓王敢做不敢当,实是丢读书人地脸,偏还要再娶,真真当机立断自请下堂,也是全他体面,算得有意有义。另一派却说王举人叫妇人引诱虽然有错,幸得醒悟另娶。这样地妇人失德原做不得正妻,真真吃他睡过,做妇人当从一而终,做妾也不算委屈,可是她偏弃了王举人,可见女子合小人一般难养了。”
尚莺莺冷笑道:“幸好这世上还有几个明白男人。你合我说这些做什么?”李青书道:“真真将来若遇到良人再嫁,还要替她留个好名声,何况她自家已是不想再理会姓王的。你莫为了出一口气再误她姻缘。”
尚莺莺偏着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个道人地事不是我做的。”
却说薛三公子家去,看见相京生还候在那里,笑道:“傻孩子,咱们家的孩子,要什么样的小姐没有,你怎么就偏偏看上尚家的二小姐了?”
相公子笑道:“要问缘故我也说不明白,只是心里时常念着她。我也晓得她心没有我,三舅莫笑我傻。”
薛三公子叹息道:“可惜你投错了胎,若是投生到我姐姐肚皮里,还有些想头,你爹爹岂是让能让你娶再嫁之女的?”
相京生笑道:“我娶谁是我自己的事,他老人做不得主。不必理会他。我今日来,还要问三舅借几两银子使。”
薛三公子笑道:“要借多少?你的那点小私房也不少了,我虽有钱,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多了可承不起。”
相京生道:“也不消多,借五万两,我转个手,三五日就还的。”
薛三公子听说三五日就还,笑道:“不许嫖不许赌?”
相京生郑重点头。薛三公子真个借了五万银子把他,又笑道:“你尚大叔带着真真姑娘又去游太湖去了。”
相京生惊喜道:“尚大叔真是好人,我去了。”跳起来笑道:“三舅,回头我使小黑过来抬银子。”一步三跳出去,问薛家管家要了只小船,先到太湖去了。
此时二月已尽将到三月,相公子放舟湖上极是自在,猜想这一回尚大叔必带女儿到竹坞岭去,索性先到岭上去候着。
这一日相公子携了一坛葡萄酒、一个金莲蓬杯、一卷史记,坐在岭上一块大石上,一边吃酒一边读书。读到“嗟乎,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这几句,竹林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年来,朗声接口道:“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相公子看看自家身上一般也是青布人,觉得这个少年极对他脾气,举杯笑道:“同饮否?”
哈哈哈哈,天雷遇到地火。三人行,必有我妻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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