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到家才两日,并不晓得娘老子和姐姐同姚滴珠相与,听得陈公子求见,冷笑一声道:“从前我是个穷秀才时,他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我一个落第的举子有何可见之处,不见。”
春杏为难,站在那里不好退下。真真思度那姓陈的合姐夫李家结了亲,虽然姐夫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到底不好这样给人冷眼,忙笑道:“只说相公一早去寻朋友了,回来就去他府上回拜。”春杏含笑应了一声出去,她方对王慕菲道:“阿菲,奴也看不惯他,到底打狗还要看主人,须替姐夫留些面子。”
王慕菲冷笑道:“你姐夫向来不睬他的。我昨儿才到家,他今日就来寻我,不晓得捣什么鬼呢。”
真真微微一笑,伸出三只手指道:“我却猜到三分,只是不好说。”
王慕菲拉过爱妻的小手,轻轻咬了一口,笑道:“爱说不说,吊我胃口呢,咱们再去睡半个时辰罢。”
真真抽回手,故意妆作恼了,跺脚道:“太阳都照到窗上,再不去请安,公公婆婆要说我呢。你不去我去了。”从衣架上捞了一件相公从京里捎来的十六幅大裙子要系。
王慕菲想到爹娘也自头痛,披上件葛衫来替真真系裙带,两个一路说话,顺着墙根的阴凉处到后院,正好瞧见素娥起来执着一盏盐水漱口,元宝捧巾,银子捧铜盆站在门边,还有三四个媳妇子站在阶下,有提洗脸水的,有捧缠脚布的,有捧明矾盒子的。
真真正经是女主人,早起也没有这样排场。王慕菲看看这几个媳妇子都眼生,悄悄问娘子道:“这是咱们家的?”
真真微微摇头道:“是秦家投来的,和咱们不相干。”
王慕菲苦笑着摇摇头,因素娥目不斜视还在漱口,倒不好招呼的,拉着娘子到爹娘房里。酷暑的天气,房里又搁了太多的箱笼,偏老太爷怕盗贼光临晚上门窗又关的严实,所以房里比外头闷热得多。此时初开门,王老夫人袖着手看着两个小丫头洒水扫地,王老太爷坐在后门口门槛上,边上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壶热茶、一碟荷叶饼、一盘韭菜炒鸡蛋,还有一大盘肉包子。看到儿子牵着媳妇的手笑嘻嘻进来,王老爹放下手里一个咬了一半的包子,站起来笑道:“我的儿,怎么不多睡一回?”
王慕菲和真真站在一边等老两口儿在上边坐定,请过了安,方齐笑道:“要趁着还凉快读书做活呢。”
王老夫人喜欢的眉开眼笑,指指东厢道:“你姐姐梳洗缠脚总要闹到中饭时,不是出去吃馆子,就是到朋友处耍子,哪里晓得到爹娘跟前问一声哟。”
真真低头只看脚尖,王慕菲微微皱眉道:“姐姐常常出门,与何人相与?”
王老夫人凑到儿子跟前,压低了声音正要告诉,王老太爷用力咳嗽了几声,唾沫星子溅到小方桌上犹不知,喝道:“大清早的胡说什么,你去厨房看看,还有包子拾一盘来叫儿子吃早饭。”
王慕菲是爱洁净的人,那样的包子如何吃得下,忙笑道:“同年吴兄约了儿子到他家去吃早饭呢。”辞了出来,王慕菲衣裳也不肯脱,坐在椅子上生气,问真真:“你怎么什么都不管?”
真真正解衣带,哑然失笑,看着王慕菲道:“奴可比你后来家呢,家中事体如何尽知?”
王慕菲又好笑又好笑,推开小梅送上来的凉茶,问她:“你到底还住在松江府,家里的事就一点都不闻不问?”
真真微微皱眉,笑道:“你爹娘都不能拘束你姐姐,我做弟媳妇的,又是在娘家病着,如何管她。”
王慕菲道:“姐姐这样闹法,丢的可是咱们的脸。”
真真冷笑了一声,扭头不语,解开裙带,取了只团扇坐到后门荫凉处扇风,再不肯理王慕菲。王慕菲心里也不大快活,吩咐小梅道:“叫林管家来。”
少时林管家进来磕头,王慕菲问他这半年家里如何,林管家笑道:“大姑奶奶认了位干妹子,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极喜欢的,说她大有本事,几个铺子都交给她管呢。”
王慕菲心里一惊,看娘子眼皮都不抬半下,心里计较:原来自家老子这般行事,难怪真真不肯多说话。从儿子手里要来的铺子,明明媳妇也是商人家女儿会做生意,偏不叫她管,偏叫外人来管,休说真真,就是他自己也气的半死。
林管家看姑爷脸上阴晴不定,又添了一把火,笑道:“这位干姑奶奶,姑爷也是认得的,就是住在莫家巷,姓姚。”
王慕菲就是再好的脾气,听说是这么一个主儿,也跳得有三尺高,睁圆两个眼睛骂道:“都吃了什么**汤,和这种人搅在一处。”怒气冲冲奔出去。
二小姐无事人一般,慢吞吞放下茶碗,打个呵欠道:“有些头疼呢,林叔去请伍大夫来瞧瞧罢。”扶着小梅回卧房去了。
林管家会意,径直从前门出去请大夫,还在伍大夫家歇了小半个时辰,待伍大夫吃过了早饭才一同回来。到得二门,就听见后边有吵闹的声音,王老夫人的调门儿最高,还有王家大姑奶奶时高时低的哭声。家里的管家和媳妇们各有执事,在夹道里来来往往,无人上前劝解。伍大夫常走动的是李家和尚家,初到王家,见了这样闹法好生不解,站在花厅台阶上迟疑半日,方道:“小可治跌打扭伤不如前门方兄。”
林管家笑嘻嘻道:“无妨,我家得空就要唱这么一出,连盘子碗都不得摔碎半个的。伍先生宽坐一会。老奴去叫大姐们准备”走到真真院内,却见春杏和小梅都藏在门后探头,林管家笑道:“以后有的看呢,快去禀小姐,伍大夫来了。”
春杏眼珠一转,笑道:“小梅去合小姐说,我这几日身上也有些不好,借光叫伍大叔替我瞧瞧去。就便唤他进来罢。”一路笑着去了,在花厅里陪伍大夫说了半日话,才带他进来,真真卧房里里外站满了人,床上早放下了帐子。伍大夫得了春杏的消息,只说二小姐禀性柔弱,吃不得气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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