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春来办公室上班已经两个多月了,总共才回家了两次。换了新的工作岗位,新的工作环境,心里就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状态。初来乍到,对人和事物都是陌生的,他就像一个儿童,什么也不懂,一切要从模仿开始。可又不像儿童,童言可以无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大人们乐意听,乐意回答,还伴随着惊喜,他却不能乱问乱说。所以,他只能算是一条刚刚挨过揍的赖皮狗,夹着尾巴走路;这比方有点损人,所以,他充其量是一个童养媳妇,整天羞羞答答的,不敢大声言语,只用眼睛说话,办什么事情都是怯生生的,还唯恐遭来责骂。所幸的是,看着自己未来的“小丈夫”也就是一生的憧憬和寄托,倒也无怨无悔。好在他的领悟力很强,正好像春水镇的马春德书记讲的那样,项秘书是个“柳床儿”插在这个地方成活率不低。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环境和工作任务。他有一种强烈的争胜心里,只要领导交给的工作,他就要想方设法干好,就好像他坐在酒场上猜枚一样,伸出拳头就是想赢人,干不好工作,说什么都没有用。
在办公室里工作,基本上没有星期天,大家天天都在忙忙碌碌。即使领导上安排大家过一个周末,人家都去休息了,项明春说不定手头还有办不完的事儿,还要扫遗留;同时,可以抽出时间来,看一些怎样做好文秘人员的书籍,看一看以往别人写的文章,给自己充充电,好尽快地从一个“门外汉”进入门内。这一点,司机小张说过他,项哥呀,歇歇吧,你这样干,不怕人家说你是“坏分子看政策——假充积极?”主任们却表示满意,时不时地夸他两句:“小项挺用功,不错不错。”他就从心里洋溢着幸福感。
人只要一忙,日子就不知不觉地过得飞快,这可把自己的老婆孙秀娟给害苦了。她在刘集镇农业银行下属的营业所工作,又要上班,又要领孩子。岳母大人只得和岳父分居,不辞劳苦地给他们带着女儿。每到晚上睡觉时,孙秀娟的相思之潮就会不自觉地涌上心头。所以,项明春回去了两次,久别胜新婚,孙秀娟如同受到皇帝的宠幸,承恩受露,柔情似水,激情如火,自不必说。
项明春却不像自己的妻子那样单纯,从第一次回到老婆身边开始,总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在心底里时隐时现。那种灵气、秀气、柔气,是老婆所不能比拟的。这个念头的不时闪现,到了老婆的身边才变得更加强烈,叫他觉得幸福、快慰,又感到负疚、酸楚,复杂的心情,促使他更加冲动,暴风骤雨式的与老婆做ài,仿佛要通过加倍努力,从一个管道把自己的一腔莫名其妙的情感全部喷射出去,才能达到心理暂时的动态平衡。起床后,那碗女人们认为大补元气的荷包蛋,又能把他的心头之火浇灭,让他从幻觉中走进现实生活。
这个影子就是邬庆云。男人对女人的进攻时,往往是直率、浅薄而且丑陋的。女人则不然,她们向异性示爱,则是含蓄、深沉和美丽的。二者的共同点是,都能从第六种感觉中敏锐地捕捉到这种“关关”的求偶之声。在项明春脑海里不断反刍的是,邬庆云的一颦一笑,都耐人寻味:从“你终于来了”到“明春哥”的称谓,从提示他丁主任“拿法他”到送他审稿时惴惴不安的表情,都使他感到小邬的聪明、细微和善解人意。聪明对于女人来说,是一道风景。一个舞文弄墨的女人,有可能脑子中的沟回更多一些,皱折在里边的所有爱的情愫展开后,面积肯定比一般的女人更大一些。
有了这个状况,项明春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心理开始复杂起来。他与孙秀娟也曾经展开过爱的角逐,不起眼的他终于降服了一个漂亮、贤慧的女人,燃烧了几年的爱情被婚姻所取代。婚后的甜蜜时光有点短暂,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就迎来了女儿的降生。由于两个人的收入加在一起不到百十元钱,柴米油盐的磕拌,孝敬双方老人的差异,对待两边亲朋的不同,伺候孩子的甜蜜和烦恼,引发了不少争吵,磨合得两口子初级阶段的爱情,逐渐升华成了难以割舍的亲情。生活就是激情的消磨剂,生命中的迸射出的爱情火花,在结婚以后,很快就被埋葬掉了。项明春看来,在岁月延伸的过程中,夫妻之间的感情,如同诗歌退化成散文,散文又演绎成文学评论,文学评论演变成四平八稳、毫无意味的政论文章,最后升级到战斗的檄文,唇枪舌战,枪炮不断。有人刻薄地说,人生要是能够活到五百年,婚姻关系必然掀起革命的风暴,配偶必须更新换代。最起码在男人的小心眼里,整天想的都是怎样使用手段,不断地更换老婆。
刚开始,孙秀娟曾经在星期天骑车来县城看过他。第一次,见他忙得不可开交,连和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就跑到市场上瞎转悠了一气,回到机关,陪着他到伙上吃了一顿饭,怏怏不快地走了。第二次来,他又下乡去了,连个面儿也没有见着。况且没有房子,孙秀娟真的来了,说话、亲热的坐站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孙秀娟索性就不再来看他了,慢慢地好像孩子断奶一样,丢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