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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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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我知道,你看起来很累。”

    要不是还隐含着笑意,这话听来实在是很体恤人心。

    唉!

    “总之,你还是赶快带我去睡觉吧。”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礼倌唱礼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中,人头骚动的场合中却没有烦乱的气流扰动,众人井然有序的分站大厅两侧。曲曦刻意选择傅意北夫妻对侧的位置,却无法克制自己的目光不往傅意北身上瞟去。

    那个伟岸男子,曾经在狼群重围下将她救出这算不了什么的,她很清楚,他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而,他已娶亲了——

    啧!怎么又想起这些了,那两个时辰不够她想吗?曲曦晃了晃脑袋,视线一偏,落在那个高个儿身上。

    她一觉醒来看见他在床边时吓了一跳,因为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正面看到他的脸;刚开始是没有机会看,后来是没脸看。虽记起曾经在丐帮遇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领着她到大厅后就不见人影,直到现在,她才又看到他。

    看他神情专注的盯着某个方向,曲曦不免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流衣!

    那些女眷们的谈话迅速在她脑中流转,也让她回想起他出现的同时,屋内的喧哗瞬间暂停的不自然。

    流衣口中的四哥,那个有着好相貌、怪脾性和恋妹情结的嗣衣就是他!

    她先前还曾在心里嘲笑过他呢。曲曦紧皱着眉头,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感到烦躁。她悄悄觑看旁人,害怕就像她注意到嗣衣一样,也有人注意到她对传意北的不寻常目光。

    会像嗣衣那么明显吗?曲曦不确定的扪心自问。再定神,发现嗣衣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惶乱的回了个微笑,看到他扬了扬眉,心一惊,笑容越发僵硬。

    她看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嗣衣纳闷自己竟然会以为那种惊惶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他只不过见过她一面,凭什么论断她的性情?他自顾想着,一时竟未注意到原本注视着流衣的目光被转移,心思亦然。

    曲曦垂首做了几个深呼吸,自觉已经恢复冷静,才有勇气再次抬头。这一次,她努力自然的将目光平均的移动,不刻意停驻在谁身上。扫过传四哥、流衣,再来是嗣衣咦?

    嗣衣的表情已恢复,又是一副冷冷不搭理人的酷模样,巧的是,流衣的神态竟与他如出一辙。是了,难怪她当初会觉得嗣衣似曾相识。不过,只要傅四哥一靠近,流衣周身的疏离感就会立即消失无踪,就像现在——

    傅意北正低身在流衣耳边说话,流衣一个浅笑,双颊生晕,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曲曦眨了眨眼,想把眼前这一幕眨掉,却让人撞了一下,才发现婚礼已经完成,众人正要入席。

    现在她哪有胃口?

    正在犹豫间,嗣衣在曲曦面前站定,仿佛发出无言邀约。

    神奇的,曲曦懂得嗣衣的意思。

    ******

    曲曦现在知道婚礼前嗣衣带她去睡觉的地方就是他的屋子。

    一样的简单设计,一样的朴实家具,只除了多出墙上一幅画。

    那是一幅真人一半大小的画。画中人坐在石上,左手搁在膝上,右手拄着剑,直视着观画人的双眼中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及一抹深情?这是画者眼中的嗣衣?

    刚刚还不觉得,现在她发现自己对嗣衣一无所知。她是很善于和别人攀谈,可是嗣衣看起来就是那种冷到骨子里的个性,就和流衣一样。

    但流衣自有傅四哥去暖化,而嗣衣呢?又有谁取代得了流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为什么不喝喜酒?”曲曦忍不住问。他又不像她,在此地是个陌生人,虽然他看来也不像是可以和人聊天叙旧的料,不过至少得露个面捧场一下才是。

    “不方便。”嗣衣左手执瓶,右手拿杯,倒了杯酒给曲曦。

    左撇子的确有些不方便,但她知道这只是借口而已。她并不打算揭破。

    每个人总会有不想示人的一面,何必勉强。

    曲曦微笑举杯。“同是天涯沦落人。”

    嗣衣没有否认,默默和曲曦对酌。

    他曾经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会护着小六,爱她、惜她,那种情感仿佛天经地义的,从他看到小六的第一眼就产生了。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等待,默默的守候。到头来才发现,十二年的光阴抵不过一个意外的相遇,短短的一个月,他护持到大的小妹就让人家拐跑了。

    真要说的话,若非傅意北的出现,他也不会发现他对小六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却发现得太晚,失去表白的机会。

    只要小六幸福就好,就算给小六幸福的人不是他,又有什么关系?嗣衣黯然品尝心中那份苦涩感。

    他不知道为何他会对曲曦一见如故,但在大厅上看到她凝视博意北的眼神时,那拼命压抑着情感的挣扎表情深深吸引了他。

    直觉的,他认为她会是很好的聊天对象,因此,看到她茫然呆立在人群中,他就想也不想的朝她走去。

    他个性冷淡,向来不喜与人亲近,今天却自然的揽着她的肩,让她睡他的房间,甚至还找她一起喝酒。他与兄长都没有这般亲近,更何况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是他应该要避之惟恐不及的人,却为何

    曲曦对嗣衣的内心起伏丝毫不觉。

    “他们很相配。”这句话说出口,胸臆间充塞的窒碍陡地消散许多。她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嗣衣握杯的手一紧,不甘不愿。“我知道。”

    “其实我知道就算没有流衣,傅四哥也不会爱上我,只是有时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流衣没有到傅家庄的话,结局会是怎么样?

    “以前听谷里的姐妹们谈论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长得如何如何迷人时,我只觉得那种片面印象过于肤浅,却没想到”

    曲曦发觉讲得愈多,她感觉愈舒畅,忍不住滔滔不绝:“吊床是傅四哥的一个侄子帮我做的,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以那样悠闲的过日子,躺在吊床上吹着风,好像午觉也睡得特别香甜”

    为曲曦突然的多言皱起眉,嗣衣默默不语。

    “你觉得我的话很多吗?”曲曦终于注意到一直是自己在唱独角戏,停下问了嗣衣一声。

    “不会。”眼前一双晶亮的眸光让嗣衣说出违心之论。

    “就当是可怜我很久没和人讲话了,听我发发牢骚吧。”看得出嗣衣不善于安慰人,曲曦也不晓得自己何来冲动。有些话就是无法对相识的人说出口,反而能对陌生人侃侃而谈。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嗣衣正要回答,曲曦却兀自继续:

    “我以前不相信的,要不是”

    一整个晚上,嗣衣就听着曲曦讲述她如何发现姥姥和沉默是祖孙,但因姥姥痛恨沉默体内的另一半血液,而不愿承认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曾是她渴慕的亲情竟有如此残忍内幕,她在沮丧之余,出走至北境,遭遇狼群包围,侥幸让傅意北搭救,并在傅家牧场逗留了两个月之久。

    除了在听到傅意北以天神之姿出现那段时“哼”了一声做为回应之外,嗣衣从头到尾没有再说话,一瓶酒十之八九进了他口中。

    微风拂进林间,吹进屋里,掠过两人颊边,只见四眼迷蒙,两人皆成醉态。

    嗣衣醉酒,而让曲曦微醺的,是往事、

    ******

    沉默敲敲曲曦的房门,在许久没有回应后,她叹了口气,直接推门而进。一进房即见曲曦伏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张地图,正埋头苦写着。

    果然——

    这样无视于旁人存在、兀自沉醉其中的性格,怎么适合独自行走江湖呢?如果无法劝她留下,那么就是要与她相伴天涯了。沉默暗自的想着,刻意不去想自己正值新婚期间的事实。

    观了个空档,沉默让曲曦知晓她的来到。

    “新婚燕尔,怎么不多陪陪你相公?”曲曦不着痕迹的将书案上的图卷收起。

    沉默苦笑。山衣正为她在新婚第三天就舍下他而和她冷战中。要不是山衣拦她,早在婚礼隔天她就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你要当心点,出门在外,不像在水月谷一呼百诺的,万一旁人别有居心,你这样最容易下手了。”沉默叮咛着,担心主子昔日恶习难改。

    她记得曲曦曾在她制伏三个对头商家聘来的杀手后,从帐册中抬头问她:“刚刚你有叫我吗?”她就此寸步不离曲曦。

    “这儿是神农山庄,不是龙潭虎穴,我不需要步步为营吧。”就是因为对此地安全有足够的信心,她才会将警觉心降低。见沉默脸色并不稍缓,她又加了几句:“拜托!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只有我让人家吃亏,哪有别人令我吃瘪的机会,是不?”她对沉默挤眉弄眼,模样甚是俏皮。

    忆及以往曲曦巾帼不让须眉的种种事迹,沉默总算神色稍霁。

    “你是要来问我的行程吧。”曲曦倒是先把沉默的来意说出来了。

    沉默不是第一次和曲曦相处,自然对她料事如神的能力不感讶异,仅仅点了点头,等着曲曦说话。

    接下来的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曲曦在脑中整理一遍后,才道:

    “一块朴拙的木头,经由人工,可化成千百种巧妙的形状,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乐趣,令人愿倾毕生之力投入。这种希望灌注全神的意念你能了解吗?

    “你知道我的个性,要我像寻常女子般好好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是不可能的,甚至连操纵各地商号的营运也不能再引起我的兴趣。既然太过规律的日子过不来,我只好自己去寻找变化了。

    “太过久远以后的事我也不能确定,但十年八年之内,我会在雕刻上下功夫,也许先在主要集散地住一阵子,等有了足够的资金,我会去西域,好好探访玉石之乡。

    “对于我的计划,你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考虑到沉默正值新婚,曲曦隐瞒了她正遭到姥姥全面封杀的部分。

    “单身女子并不适合这样的计划。”沉默皱着眉听完,几乎是马上提出了反驳。

    “这的确是一大困扰,不过别担心,既然我能男扮女装替水月坊打下一片天,以相同伎俩在人群中混居个几年,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曲曦的回应也很快。

    既然当不成一般女子,那么就不要当女子吧!反正她满脑子的思想以及一身技艺,已足以凌驾一般男子,那么当个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突发状况很多。”沉默仍没被说服。

    “人生就是这样,不是吗?”她可是打定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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