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待起心犹惊
升平难得没有表现出太多惊恐和厌恶,只是斜了发髻朝李建成笑了笑:“若臣妾真懂得那么多朝堂上繁杂的事,倒不如先抓住太子殿下的心再说。太子殿下连日来始终留在拓跋良人那里,怕是早就忘了臣妾吧?”
升平手腕被李建成猝然抓住,他滚烫的掌心正贴住她怦怦乱跳的脉搏,震动直入额头惹得升平脸颊发热,心中疑虑又致使背后渗出冷汗。心头暖,后背凉,浑身上下真是如同堕入九重冰火炼狱。
“你吃醋了?”李建成瞧着升平绯红脸颊,心中顿觉异样,人慢慢笑开来。
升平挣脱李建成的钳制并不回答,她低头迈步进入大殿,随口吩咐随侍宫人:“给太子殿下备膳吧。”
“内殿需要熏香吗?”长乐躬身伫立在不远处低声问道。
内殿熏香,则意味着太子殿下今晚留宿这里。
升平停住脚步,淡淡回答道:“不必了,送熏香去拓跋良人那儿,太子殿下今晚不留这里。”
升平在赌,赌李建成听到她不愿留宿的话必定会勃然动怒。
李建成果然怒了,听得升平的吩咐没好气的在背后训斥长乐:“多嘴,内殿熏香!”
升平微阖双眼再睁开,整个人又换了副表情,略带幽怨的说:“太子殿下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这殿里的人哪个胆敢多嘴呢?”
“若不是知道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本宫会真以为太子妃在吃本宫的醋。”李建成从背后猛地抱住升平,根本不顾她的挣扎,将两人身体紧密的靠在一起,他贴在她的耳边呢喃:“究竟是太子妃装的太像,还是你真的为我吃醋了?”
宫人见两人暧昧情境识趣的退去,长乐也开始准备内殿熏香,一切都如升平所愿,她想转移李建成的注意,计策成功了,却逼出她不愿回答的问题。
即便他们本是仇敌,即便他们始终同床异梦,可夫君臂弯里睡着其他女人,确实让升平如刺梗喉。升平的骨子里还是像极了独孤皇后,枕边人的一丝背叛在她们眼中都难以容忍,哪怕夫妇二人心中暗藏芥蒂,另枕它欢也让她们难以释怀。
果然,李建成眼里已有薄怒隐隐勃发:“让太子妃承认吃醋就那么难?太子妃的母亲不是也喜欢独宠吗,本宫又不会怪你善妒,怕什么?”
“臣妾的母亲确实独宠,但她也有资格担当父亲的独宠,臣妾自知不能有幸效仿母亲享有一生宠爱又何必为此自添烦恼?”升平想起父皇母后心力交瘁,虚弱的反驳。
李建成在背后冷笑,双臂收紧勒住怀中人的身子“没错,太子妃倒有自知之明。可惜,本宫并不惧内,也不会昏聩到独宠一人。”
升平有些心灰意冷,她懒得回答,只是靠在身后宽阔胸膛上随他动作。李建成抱住升平走入内殿。此时长乐已将寝具准备完毕,升平被李建成用力抛入床榻上,大约是知道结果她没有躲闪,假意迎合其实难掩心中落寞。
纵使没有丝毫情意,他仍用言语伤了她。
此时太子的双手还沾着谅哥哥的血没有洗去,身上的血腥气息与她骨子里的味道极其相近。升平空洞的双眼望着床榻上方晃动的金蝶穿花的吉祥图案,意识渐渐脱离这副无力躯壳。
缠花丝绦被人解开,外裳瞬间褪尽,内里袭衣轻易剥去,一股暖意贴了上来。
就在升平以为自己虚假举动可以蒙蔽他的双眼的时候,李建成在上方突然笑了。他的眉眼中蕴含宠溺,嘴角微微上扬,她第一次见他笑的如此开怀如此温柔。
升平回过神,双眼定定望住定在自己上方的男人,有些茫然失措。
似乎李建成也发现自己的行径异常,他恼怒的收回笑容,面容迅速又恢复以往冰冷。只是破天荒没有掠夺身下的人,反是将她搂在怀里,静静的在升平耳边磨蹭。
升平发现越来越难懂的李建成有些可怕。上一次预谋杀死谅哥哥的时候,他也是这般静静陪在她的身边,这次,他亦是如此。
难道,他又要出手了结了谁的性命吗?
与其这样忐忑猜测,她宁愿日日被他责骂殴打,至少无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升平嗓子干涩厉害,憋了半晌低头咳嗽声,李建成冷冷问:“怎么了?”
难以启齿的升平指指自己肩膀,她的肩膀置于被外连带着全身瑟瑟,李建成低低压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窄臀上,而后用被子包裹住她。
“为什么太子妃不相信本宫最终会坐上皇位?”半梦半醒之际,李建成突然在耳边问道。
升平心惊,本能回答:“臣妾不曾如此臆想过。”
“若是本宫坐了皇帝,太子妃也会是皇后。”他低下头,凝望升平颤动的双睫,高挺的鼻尖碰着她的。
“谢太子殿下。”心头颤动的升平除了一个谢字说不出其他。
李建成望着升平许久,久到升平几乎以为他已经掌握自己背叛的一切秘密,整个人呼吸愈发紧迫。
终于,李建成缓缓露出温柔笑靥,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太子妃是否有事隐瞒本宫?”
升平愣住,心头慌乱但人先摇头,勉强扯出笑容反问道:“臣妾怎么会有事瞒着太子殿下?”
“汉王杨谅是本宫杀的。太子妃不记恨本宫?”李建成定定瞧升平,将她眼底的悲恸一并收入眼底。
“臣妾是有些难过,只是臣妾知道国败家亡怨不得他人,这也是汉王应得的下场。”升平不敢触动心中疮疤,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恨意寻个机会与李建成同归于尽。
是的,她现在还不能。
对于苟且偷生的人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笑谈过往伤痛,差一点,升平又被感动于李建成少见的宠溺。
李建成轻轻松开箍住升平肩膀的手臂平躺过去,他自嘲的笑道道:“明明太子妃言谈用词心不甘情不愿,却硬要做出宽容大度的模样。南人个性果然窝囊,好个怨不得他人!”
升平不敢反驳,只能裹紧自己也是不敢动。方才还是温柔乡里旖旎美梦,眼下又变成冰窖水窟寒透心肺。
升平宁愿李建成如从前一样发泄暴戾情绪,也不愿他时而温柔对待自己,毕竟他发泄暴戾时她只需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即可,他忽然偶有温柔她却反而无所适从。
“你和李世民谋划的事本宫都已知道了。其实,太子妃对于本宫和秦王来说都无关轻重,我们兄弟百般争夺,太子妃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升平缄默不语,侧头望着太子。
李建成目视上方噙着冷笑:“不过是为了些男子尊严罢了。”他忽然侧过身俯视升平惊惶的双眼:“不管本宫如何厌烦你,你都是本宫的嫡妻,也是堂堂大唐朝的首位太子妃,来日若有意外本宫怎会心甘情愿将你拱手他人?”
升平尽量让自己平和语气,看上去并不惊慌:“太子殿下深得皇上宠爱怎会有意外?即便来日真有意外,臣妾也不会假以太子殿下手,届时定会自我了断。”
李建成冷冷笑了,睨了一眼升平:“就怕届时会有人舍不得。”
“生死不过如此,臣妾其实早已看空,若是太子殿下还有所质疑,不若就此结果了臣妾的性命?也省得太子殿下心中总是挂念”
升平的强硬逼住了李建成,他不等升平的话语断结,整个人已经贴了上来,他狠狠吻住她的双唇,逼回升平所有言语。
无力反抗,也不能反抗。反抗便是不忠,便是早存异心。升平如同木偶般任太子发泄心中愤怒。
李建成从她的冰冷双唇上离开,阴魅双眼掩藏不住如冰冷意:“本宫若能早一日杀了你也不至于身陷如此囹圄境地。”
升平慢慢浮起一抹微笑,坦然面对他的纠结:“太子殿下现在动手也不迟。”
李建成面沉似水,一把抓过升平的长发:“你以为本宫不敢?”看来,他真的急了。
只是升平不慌不忙,继续笑着:“太子殿下,臣妾只求痛快些。”
李建成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升平下颌的曲线,他随时可以轻易捏碎她的喉咙。可升平等了许久,太子还是没有下手。
“本宫不会杀了你,本宫会慢慢与你玩。不过就是多费些力气罢了,本宫从不怕麻烦。只是太子妃到底能挺得了多久本宫拭目以待。”李建成狂笑,狠狠摔了升平身子赤条条从床榻上离开。
李建成的气息还停留在枕侧人已冷冷走向殿外,对此行径见惯的宫人们涌上为他更换新衣长袍,唯独升平靠在床榻内里一动不动。
众人随李建成走开,内殿重新陷入寂寞无声,升平又恢复孤单一人,孤单单守着自己性命。
也许温柔从不与她,多少次与缱绻擦身而过终还是抓不住一缕残留。
如果升平个沉溺情爱的女子该有多好,她可以坦然享有杨广的宠溺,再轻易制服李世民的桀骜,又随心扰乱李建成的喜怒,趁自己青春犹在时留下绮丽的情爱回忆,一个人占尽世间女子的全部羡慕。
可惜,升平不能。她还学不会温柔低顺,过度动荡不安成就她无法屈服的傲骨,越是打压越是逼自己坚硬起来。
罢了,也许,此生注定她与情爱无缘,与其纠结飘渺恩爱,不如思考如何谋得性命。
升平闭上双眼,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秦王李世民娶长孙常尉亲妹长孙无垢为良人的喜宴牵动全京城人的心弦。
秦王李世民这边自是盛况空前,从婚宴大庆三日前寒族将士臣官便开始登门道贺并以此为荣。又逢皇上降旨京城内外同欢三日,更是为寒族将士容颜上平添几许光彩。
李建成这边相较安静许多,众多门阀世家正齐聚太子东宫一堂为太子遭受冷落而忿忿难平,不甘被打压的他们已开始暗自搜罗长孙家族通敌证据,待到明日一早皇上李渊临朝时弹劾长孙无忌,借而坐实秦王反叛。
“长孙无忌虽然祖辈是拓跋氏改姓长孙,但已脱离士族高门1。他所率领的寒族若就此腾升必然会夺取门阀世家的地位,江山社稷他日也是令人堪忧阿!”魏征此言一出,身后门阀世家的公卿大臣们无不颌首称是,魏征成竹在胸的抱手对太子谏言:“长孙无忌他不过是个只懂得军事谋略却不能统兵打仗的酒囊饭袋,能得到皇上重用,都是被秦王蒙蔽的缘故。众臣兄身为一朝之臣必应谏言皇上,将此宵小打回原形才是。”
“不错,是该如此。”裴寂2点头道。
“你我当然以此为己任。”封德彝3也随之附和。
唯独身坐蟠龙金椅的李建成久久沉默,思索半晌才唤过身边贴心内侍冷冷问道:“太子妃何在?“
内侍从未见过太子会在与朝臣商议国事时走神,准备不及的他慌忙上前拱手:“今日秦王大婚,太子妃娘娘替太子殿下去送贺礼了。”
李建成听完奏禀点点头,收回宽大袍袖脸色越发阴沉,目光直眺殿门外沉思。
殿下众人见此情景不禁面面相觑,此等关键时刻太子建成居然先想到询问太子妃的去处实属让人气结。自古美色误国,看来眼前这位即将登上宝座的太子也不例外。
魏征重重咳嗽一声:“不是微臣多嘴,按说太子妃也该与秦王避嫌些,毕竟内里宫外皆有谣传
李建成霍然抬高视线,一双飞扬入鬓的浓眉不悦上挑:“哦?什么谣传?”
魏征立即明白自己方才言语已经不小心触及隐秘,只是性情耿直的他不肯就此缩退将话锋转了转:“不过是一些太子妃与秦王交往过密的谣传,臣觉得太子妃在此紧要关头应与秦王分清你我,站在太子这方,以免内泄大计才是。”
李建成听罢魏征微妙言语,动了动嘴角:“不若明日上朝,顺便依附众卿家的意思就此废了太子妃如何?”
魏征几乎一口气噎住,看着李建成不肯纳谏也发了脾气:“太子殿下明知此时废太子妃对太子殿下声名无益。”
李建成不禁冷笑:“那现在本宫有一个人尽可夫的太子妃,就有好声名了吗?”
魏征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此棘手问题。
李建成睥睨众人,言语冰冷刺骨:“你们何尝不是暗自在心中嘲讽本宫后宫失火?”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视线所及朝臣无不惶恐跪倒。
一时间殿下匍匐一片皆不敢抬头。
太子忽然笑了,随即安抚各位追随朝臣:“其实,本宫与各位臣公一样,如今纵容不过是想借那贱妇之手拖住秦王,省得他知道本宫的谋划坐以反击罢了,请各位臣公放心,他日本宫登基第一个要手刃的人就是那贱妇,本宫定要为元妻丽华讨个公道。”说罢,李建成面带微笑起身扬手拉住魏征:“魏征,你跟随本宫近十载,莫非你还不清楚本宫是否下得了手吗?”
魏征一开始是难逃怀疑,可霸气十足的李建成此时所表现出的态度分明是更爱江山,哪管那杨氏公主的生死存亡,所以魏征将信将疑的点头:“臣自然知道太子殿下定能成就大业,也正是如此,微臣才会如此死命保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乃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继承大统是理所当然,是吧,各位臣兄?”
群臣也纷纷点首称是,与跪倒之初的惊恐相比,紧张气氛顿时淡了许多。
李建成满意的看着魏征带领朝臣见风使舵,他点点头,转身重新走向金椅,转身一瞬无人能见时,他面容所带笑意顷刻变得冷沉。
升平并不愿去为李世民贺喜,一来她对北族婚嫁习俗并不甚懂,二来也确实不愿接受众人打量她与秦王时的异样目光。奈何清晨时分李建成派内侍送来贺礼,钦定由她代为转送秦王。升平也确实想借此告之李世民他们的谋划已被太子得知需两厢准备,这才亲自再登两仪殿。
因长孙氏并非正妃,因此大婚不在秦王府而由内宫册封,长孙氏需与各方叩拜谢礼后方才由李世民接回府邸成婚。
李渊后宫妃嫔众多又多姓拓跋,或与拓跋氏交好,大多告假不往。唯独尹德妃,莫淑妃两人亲自与礼。升平则按礼数坐在左手三位,长跪皇上空位的长孙无垢此刻正落入她的眼底。
长孙无垢容貌算得上清丽,上次素衣已是动人,如今红衣嫁裳更是别有一番风韵,六只金丝攥珠的凤钗斜于发鬓也为她平添了些许贵气。
升平只瞧了长孙无垢一眼便扭过头,望着空荡荡的殿门,觉得内殿气氛有些别扭尴尬。
是了,今日本该由李世民站在殿门外,等候长孙无垢拜别内宫妃嫔后,再由他接回府邸,可此时吉时已到李世民竟然不在。
莫淑妃命宫人送给长孙无垢送上贺礼,锦盒打开,里面露出一对熠熠闪光的紫金石榴花簟翠的镯子。
“奴婢谢淑妃娘娘。”长孙无垢匍匐叩首谢恩,莫淑妃善意笑笑:“以后长孙良人不必自称奴婢,虽然你眼下只是晋封个良人,可秦王他并未娶正妃,你操持家务功劳有嘉,自称臣妾也不为过,德妃姐姐,你说呢?”
尹德妃抬眼瞥升平不快的脸色,淡淡道:“称谓倒是不必在意,以后长孙良人多多照料秦王身体,应事事为他解忧才是。”
随即尹德妃也送给长孙无垢一柄玉雕纨扇,长孙无垢将玉扇执在手中不由得暗自惊叹,瞧似不起眼的扇面所绣的石榴葡萄皆是用红紫宝石镶嵌而成,她知此物珍贵,立即匍匐叩首道:“臣妾多谢德妃娘娘赏赐。”
尹德妃笑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长孙无垢由教导嬷嬷领至升平面前,教导嬷嬷回头对长孙无垢笑道:“太子妃娘娘可是长孙良人的大媒人,长孙良人需多谢一声。”
长孙无垢坦然笑笑:“那是自然。”
说罢,她直直跪倒在地。升平如德妃淑妃般命长乐将太子建成已经准备好的贺礼锦盒拿出。
长乐小心翼翼在升平身后打开锦盒,瞧见贺礼的她脸色顿时大变,升平回头也发现长乐不对劲,再顺着她的指尖瞧去,一对红玉坠角的耳珰正荡悠悠晃着。
升平眼前一黑险些举止异样。这对耳珰原本是她和李建成大婚时李世民所送的新婚贺礼,李建成曾借此物暗指李世民对升平用心良苦,行为不轨。险遭废妃时她曾将耳珰送出用以作为和李世民联络的凭证信物,不料此物千转之后居然又重新落在李建成手中,再次原封不动的作为长孙无垢大婚的贺礼。
莫非李建成是想以此警告李世民,秦王府邸亦有内贼,他已经掌握李世民的全部动态?
如果说,升平是李世民埋在太子身边的棋子暗探,谁又是李建成送进去的奸细?
长孙无垢不知为何升平主仆二人停住动作,她抬起头望着僵住动作的升平,此时不管缘由如何耳珰必须要先给新人戴上稳定眼前情境,升平屏住呼吸,颤抖手指将耳珰为长孙无垢挂好,而后强笑笑:“来日长孙良人要多与本宫来往,切莫因为隔着宫墙彼此生分了。”
长孙无垢点头,僵硬着施礼叩首,再抬头殊不知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长孙无垢也是个再刚强不过的女子,与升平交手时却总处于下风,她自然心中多有不甘,升平嘱咐长孙无垢的两句话被她觉是暗藏嘲讽,眼下当着众人面又不好发作,所以憋屈至极的眼泪顺脸颊轻轻滑落。
升平见长孙无垢这般不能妥帖心中也是不悦,她似笑非笑的问道:“长孙良人可是喜极而泣?”
莫淑妃不知两人交往的内里缘由,见长孙无垢哭泣拊掌笑笑:“果真还是个孩子,大约还在为良人封号而气恼吧,长孙良人你大可放心,秦王为人耿直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来日你再为他生育个一子半女,本宫再奏请皇上晋封你为良人,千万不要哭了。”
长孙无垢一时口不能辩,只能硬生生又叩了首才站起身来笑笑:“臣妾确实如太子妃娘娘所讲喜极而泣,臣妾能承蒙皇上钦点侍奉秦王终生心已足矣,并无因为封号低微而不满。”
“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你只需好好为秦王操持府邸,来日秦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尹德妃慈爱的笑笑。
一时间皆大欢喜,又是一番鼓乐歌舞齐贺。长孙无垢脸上笑靥犹在,升平面容倒是冷了几分。两位德妃淑妃在上,偏又各有心事。一时间四位女子相处倒也算安静,任由下方宫廷乐师歌女增添热闹。
仪式即将完毕时,李世民才匆匆入内,显然两仪殿朝贺的臣公已将他灌醉,他欣然步行入内殿时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人也是来回的打晃。
先与尹德妃,莫淑妃一一拜过,他再转身抬头,升平与李世民视线相碰,心中不快立即别开。
“臣,拜谢太子妃娘娘前来主持册封长孙良人的大礼。”李世民醉眼朦胧,笑着说。
“秦王客气了,此事是本宫应尽的本分。”升平虚意客套也是笑着回答。
两人短暂言语后,李世民拉过长孙无垢的手,仔细断粮察觉面颊有泪,不觉皱紧眉头嘟囔道:“好好的大喜日子哭什么?”
长孙无垢见他直直望着自己,不禁讪讪羞红脸:“没什么。”
莫淑妃见状起身打圆场:“若要打情骂俏回秦王府再说不迟,如今仪式已经完毕,秦王可以将新人接回了,本宫和尹德妃,太子妃也好方便歇息。”
李世民笑着告辞,宽厚大手始终拉着长孙无垢的:“是,臣就此告退。”
说罢,他与长孙无垢两人同时进退,走出殿门连头也不回。
阴暗大殿只看得清门外两人光鲜亮丽的红色礼服,升平心中更是不堪。
尹德妃和莫淑妃起身准备离去,升平命长乐收拾好随身物品与二妃告辞,心中郁结的她走的甚是匆匆,弃用车辇,自己徒步直穿上林苑至湖畔,直至一口气用尽方才停住匆匆脚步。
被刺的心在阵阵抽痛,她在水边倒影里看见自己阴郁的面容,难看至极。
曾几何时李世民的专注挚情是升平转身拒绝的动力,他越是紧追不舍,她越是不屑愤恨,可从今日起,他无处不在的关切开始转于他人,让她首次尝到心酸的滋味。
可以预想,接下来李世民会接长孙无垢回到秦王府,两人对饮一杯天长地久合欢酒,共睡一张百子千孙同枕被,她曲意迎合,他快意掠取,从此夫妇和鸣,再入宫来必然是一个低眉羞涩一个爽意快慰,思及此情此景升平开始厌恶即将到来的谋划时刻。
其实,升平不该嫉妒的,甚至她应该就此冷笑,长孙无垢的加入意味着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相残的宫杀序幕终于开始掀开,可不知为什么升平一点也笑不出来,抬眼望望身后跟随的宫人内侍,嘴角挑了几次终还是放下。
此处不能流泪,不能微笑,一切只能佯装无谓,她幽幽说一声:“原以为时候未到莲花不曾开,不料想,不知不觉里竟然早已经谢了。”
随即升平拂了拂袖子唤声身后呆滞的人:“长乐,本宫累了,回去吧。”
1长孙氏原姓拓跋。北魏皇室拓跋嵩之后。孝文帝时将拓跋姓改为皇族宗室之长门,故改姓长孙氏。
2唐初大臣,太子党朋羽,唐太宗登基后将其流放回原籍。
3封德彝,旧日杨素器重的大臣。唐初辅佐太子李建成,兵败后为李世民所用,官拜右仆射。
千钧始来人不待
升平携宫人回转东宫,远远便见东宫大殿此刻灯火通明,宫人内侍在殿外频繁行走,侍卫更是围满回廊。升平狐疑,提心斗胆下辇一步步踏上台阶。
人未及大殿已有侍卫高声通报,声音层层传达,似怕极升平会骤然闯入影响其中大事进展。
瞬然,殿门由内咣铛铛推开,李建成金冠赤裳,面笑神定的由殿内迈步走出来。
升平率众人下跪,他含笑扶起升平手臂,关切询问:“怎么回来这么晚,本宫差点去和二弟要人呢!”
察觉李建成语气似乎夹带不满,升平垂首不曾回答,李建成展臂搂着羞涩的她入怀“太子妃怕是累了,不妨回内殿休憩一番?”
升平从李建成怀中窥视,发现殿门内影影绰绰似有十几人人影在噤声隐藏,这些人的身影透过窗纸僵住不动,显然意在隐瞒她。
升平会意,登时俯身对李建成施礼:“谢太子殿下,臣妾立即去偏殿休憩。”说罢正要转身之时,李建成在升平的耳边道:“太子妃,且等等。”
升平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不敢再轻易妄动。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李建成此时必定是正在聚集臣官商讨如何除掉李世民之事,因为她的无意中闯入,自然引发君臣所有戒备。
李建成此时会动手杀她灭口吗?
心中忧虑百转,身上竟被人披上一件黑雒毛风麾,黑雒毛硬挺,毛尖抚在升平脸颊犹如李建成冰冷手指,激起她一片战栗恐惧。
“秋凉风急,太子妃小心身子。太子妃更要能做到临于风前不动不摇,才能身体安虞无忧。”李建成倾身贴在升平背后声音沉沉的道。
升平良久以后才回答:“是,臣妾明白太子殿下话中意思,臣妾先行告辞。”
宫人簇拥升平悄然离去,李建成静静伫立东宫正殿门口,直等到不见升平一行人人影方才对身后之人冷笑声:“魏征,你们出来吧。”
殿门由内再次推开,魏征等十几人尴尬走出,纷纷向李建成俯身施礼:“太子殿下,太子妃如此游离太子殿下和秦王两边实属危险,不若”
李建成缓缓开口:“不若本宫亲手杀了她?”
“杨家如今已没有仰仗,即便太子殿下动手杀了杨氏也有缘由。太子妃不守妇德,秦王意欲媾合,再由太子殿下亲手正法以正百姓视听,孰是孰非天下人自然分得清楚。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魏征抿胸前胡须道。
“明日魏征魏卿家不是还要弹劾秦王吗?此番折腾可有充裕时间?”李建成漠然回首,一双凌厉眼睛直视魏征。
“这个”魏征被李建成犀利视线逼得垂首不语,两人僵住不动,四周臣官宫人也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突然,台阶下蹬蹬跑上一名跟随太子多年的心腹内侍,噗通跪倒在李建成脚边“太子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讲!”李建成不耐烦的拂袖。
内侍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讲不该讲,他暗自打量四周臣公神色也是纷纷探究,遂贴心悄然站起俯在李建成耳边轻声道:“秦王新婚之夜只身离开秦王府”
“他想做什么?”李建成一把抓住那名内侍的胳膊,厉声反问。
内侍从未见过李建成如此严厉过,他顿觉惊惶不已,壮胆压低声音又道:“秦王潜入皇宫,已向东宫而来。”
升平独自躺在床榻上,心中正在难过。一挽青丝胡乱覆在玉枕上,如同寂寞的蔓藤爬满整个空凉的芙蓉簟。
心中被寂寞纠缠,几乎按捺不住的她拼命阖紧双眼,不想让自己去纠结李世民的新婚之夜,不想让自己去揣测李建成聚集谋臣的内幕,她只想求个安然入睡,却不能够。
丝滑的寝被遮不住身心空荡,除了辗转,还是辗转。
寂静无声的大殿,长乐不在,侑儿不在,第一次,升平察觉自己如此害怕黑夜寂寞,更害怕没有人陪同的夜晚。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我许你倾尽天下。又似乎有人在说,我们从水路出宫,从此山高水阔。记忆如同水纹般层层蔓延开,她如同被人溺在水中,冰冷的水就此漫过喉咙让她难以喘息。
“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升平骤然睁开眼,疲累的她平躺在榻上,全身异常无力。
长乐碎步走入大殿,整个人轻轻附在升平耳边嘀咕两句,升平眼底骤然燃起一丝光亮随即又再熄灭。
“也太大胆了,他一个人发疯也就罢了,凭什么要拉上本宫一同丢掉性命?”升平似不以为意般喃喃。
长乐又俯身道出几句,她低低的声音传入升平心底引发悸动。月色如霜,升平被冰冷的颜色夺走最终的坚持,茫然起身随着长乐去赴这个明知注定自己会沉沦的约会。
大约还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吧。女人最怕寂寞,因为寂寞容易噬人心骨,寂寞容易噬人神智,此刻她心中空白一片,木然披上风麾匆匆从内殿后门离开。
静夜偷偷行走的长乐不曾手执宫灯,后门原本应有的内侍也悉数不见,一路月光随同升平而行,静静为这个深夜赴约的寂寥女子照亮。
栖凤宫,算起来升平已许久不曾去过了。
从她不再是大隋公主开始,从她不再纯真如同往昔一般,她便远离了那方净土。那个嬉笑打闹的小阿鸾,那个只愿与杨广桂花树下翩跹奔跑的小升平,皆随着栖凤宫被改换的宫名而远去,她始终在刻意躲避经过此处。如能不经过栖凤宫便命人远远避过去,必经时,她也会执意中别开双眼视线不去留恋那些过往。
他,偏约她在此处相会。动了她心头最在意的心思。
三更时分,荒废的宫殿里梧桐树叶阔繁茂,摇碎点点月光银影。
升平推开宫门而入,长乐则垂首伫立在栖凤宫门口不再向内前行,任由升平一人徐徐步入感受过往。
脚下有数丈堇色红毯直入殿内,已经败落的宫苑唯此毯异常簇新。升平摸进栖凤殿内,漆黑的夜色里四处弥散着熟悉的气息,她毫不费力摸到宫灯所在,还来不及再寻找火镰人已跌落宽阔怀中,炙热的唇暖暖的贴了上来。
升平向来在情事上被动,可今日两人纠缠在她的昔日梦境里,似乎变得不那么真实起来。于是升平恍惚的舍弃所有矜持只剩下独占爱人的欲望,不闪不躲,亦用力回吻他。
良久,两人唇舌分离,她不察自己话语中竟含了些许幽怨:“今夜秦王本应红烛美人相伴还来此处犯险做什么?”
轻叹声幽幽怨怨,气息更是摇曳他人心神,似哀恨,似寂寥,一声催入人心,惹得李世民几乎情思迷离,还想再亲吻梦中辗转思念的她。
“因为我想你。”李世民张臂搂住升平。
不知为何,秦王府艳红的喜庆无法掩住升平失望离去的孤寂身影。独坐在喜房的长孙无垢面容时似升平嗔怒,时似升平羞怯,提醒李世民今夜还有一人独自隐匿在宫中寂寥空望着一同携手。
无诏入宫是死罪,即便身为皇子也不能幸免。独见妃嫔也是死罪,即使有天塌地陷大事也不可擅行。
偏李世民遏不住自己的思念,动用所有隐藏内宫线人,费尽千辛万苦潜入她昔日宫苑,只为在自己另娶之日许她一个终生承诺。
“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来日,你必定是我的皇后。”他炽热嘴唇在她耳边呢喃,轻呵气息入骨销魂,用许诺吞噬升平的所有理智。
升平俯在李世民怀中不再想其他,为轻飘飘一句话嘴边浮起笑意。他不再是世敌李家亲王,她也不是前朝杨氏公主。他们不过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男女,纠缠着欲念。
真心若此,夫复何求?
“为什么不回答我?”李世民听不到升平回答急了起来,怕她还在伤心别扭,他执着的望着她求一个肯定的回答,人似孩童般忐忑难安。
“红嘴白牙,说了也不过是过耳云烟,什么时候秦王亲手拿了凤冠跪在本宫面前,才真答应你。”身处再熟悉不过的栖凤殿升平似乎也轻松了许多,随意娇嗔眼波流转。
李世民紧蹙眉头,一把用力箍紧升平郑重发誓:“我说的话,句句当真。”
升平羞涩别开双眼,有意为难:“谁也没说秦王的话是假的,只问秦王届时是跪还是不跪?“
“若有一日我大功得成,必手持凤冠跪行至公主面前如何?”李世民的呵气徘徊在耳边,升平身子不住微微颤动。
升平还未回答,门外已有匆匆脚步声猛地响起,只见一步冲在前,咣当一声踹开大门,大笑道:“怕是没有那日了吧!”
李世民将升平挡在自己身后,升平见状却反手掌掴李世民,清脆声响出其不意回荡在大殿李世民顿时怔怔,他眼睁睁望着升平飞一般奔向李建成,跪在夫君脚下不住哭泣,双肩不停的颤动似异常害怕惊恐。
升平偷眼瞧去,此时李建成身后伫立数名贴身带刀侍卫,皆是常随太子身边以卫安全的熟悉面容,想来他也觉今日太子妃有辱名节之事不宜被外人知晓。
长乐则披头散发的夹杂在中,人被侍卫绑住手脚,颈项上更是架着明晃晃刀剑。并非是她不示警,而是根本来不及示警时,刀剑已经逼到了身边。
荒殿内,升平,李建成,李世民三人各怀心事对立,阴森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彼此表情,心中却在暗自揣测着容忍底线。
升平抽泣:“秦王殿下,今日本是你大婚之时,你不该舍新人独自闯禁宫,本宫无奈只能好心来此良言相劝,可你偏偏不听,若再不回去,长孙良人又该如何自处?”
寂静,猜疑,心中忐忑。三人表情再次轮换。
李建成闻听升平辩解突然哈哈大笑:“是阿,新婚之夜二弟不去怀抱美人,与你长嫂在此做何打算?”
李世民猛然上前一步,升平立即紧张站起抱紧李建成右臂,似惊恐难定,想要在安全的地方寻求庇佑。
“臣弟,不解女人心事。”李世民犹豫片刻,才对李建成回答模棱两可的话。
“胡说,二弟怎会不解风情,分明是想要借机与太子妃一叙旧情吧?”李建成似暗夜罗刹挑起嘴角微微冷笑,他回手掐住升平下颌:“太子妃,本宫的猜疑是否正确?”
升平脸色苍白,眼睛来回转了转,惶然回答:“当然不是。“
“那太子妃与本宫解释一番“他日手持凤冠跪在太子妃面前”这句话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李建成手指再次加力,指尖几乎抠入升平颈项的皮肉里,升平接近窒息。
只需再施加一丁点力气,升平就会命丧此处。
升平突然发疯般挣脱太子钳制,拔出他的腰下佩剑直横在自己颈项上:“此事与臣妾本是无关,若太子殿下不信,臣妾只能以死明志。”
李建成四两拨千斤的将食指与中指一并夹住剑尖,升平力道柔弱已无法再动,他冷笑:“也不必自刎,太子妃无须一而再再而三用自刎来要挟本宫,此刻只需太子妃做出些什么动作证明给本宫看,到底是二弟意图不轨,还是你们郎妾有情即可。”
升平顿时浑身颤抖,手握剑柄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见李建成力若千斤沉重,压住剑尖往前送,升平根本拽不住剑柄,身子也随剑慌乱而出。
嘭的松开,李建成微微含笑。升平颈项已离剑锋几寸远,而前方剑尖直指李世民冲去。
幽暗大殿,升平一步步近前,她直直望着李世民,黑暗中,两人皆无表情。
剑锋吸收微弱月光泛着青幽色彩,没几步,剑锋已顶在李世民胸前。
就此将剑交给李世民让他杀出一条血路出去?可他一人能顶几人之勇?若身后再藏一个负担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呢?若就此反手杀了太子建成?怕是剑锋还来不及割伤太子衣角边缘,她已被众位侍卫出手毙命,还谈何求生?
显然,除了杀掉李世民,此时已无他法。
升平与李世民四目相对,分明看不清他,又分明看的清他。
升平二话不说闭紧双目,使出全身力气一刀捅入李世民胸口,口里叱骂:“逆贼,本宫早想将你亲手剐死了,你杀兄长夺我山河,本宫恨不能生啖你肉,热饮你血!”
剑尖深深刺入,升平几乎能听见剑锋割断李世民肋骨的森然声音。手还来不及迟疑,太子建成已站在升平身后,用掌心扶住她手腕,状似回拉,实则暗中加力向前推:“太子妃,息怒。”
剑尖越入越深,李世民躲也不躲,直直挺着接受。
剑柄终贴在李世民胸口,有温热的黏稠血意滴滴答答落在升平手背。
升平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迹愣愣,李建成握住她的手腕再向后猛力拔出佩剑,一把伸出左手将李世民身体重重推开,李世民吃不住力噗通跌倒在地上,用力爬起又跌倒,口中始终不肯发出一丝痛苦呻吟。
“二弟,李世民!你凭什么和本宫争?嫡长子是本宫,你就算统领大唐军马追随臣子也不过都是些寒族莽夫,门阀士族拥立的是本宫,他们才配与本宫一同坐得天下江山。即便来日你果真夺位成功,门阀士族又有几人能真心为你鞍前马后的效力?”李建成俯身拉起李世民冷笑道:“更何况,本宫身边还有太子妃来牵制你?你知道吗,她是本宫的人,身心皆是。”
李建成一把抓过升平长发,按在李世民面前,笑道:“所以二弟放心,本宫登基以后永远不会废后,二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齐腰长发被李建成用力薅住,升平痛苦弯腰,强忍着疼痛的她额头已经渗出汗水。李世民疼惜的看着升平,伟岸身躯半跪倒在地一动不动。
停了半日,李世民捂住胸口伤势再勉力站起。李建成当着他的面卡住升平颈子将她甩在一边,侍卫冲上将李世民制服在地,侍卫首领抱拳在胸等李建成令下:“太子殿下,如何处置秦王?”
“立即送回秦王府邸。”李建成缓缓一笑,看看眼前气息虚弱的李世民:“若非你执意入宫,此事还一定能成功。今天你当真助本宫一臂之力了,咱们明日胜负已定。”
侍卫将李世民推拉拽出,趁无人发现将秦王送出禁宫。
升平也被李建成拽住手腕拖拉出门,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栖凤宫再次回复寂静,仿若不曾发生什么。
唯独金砖堇毯上流下洇红血迹,暗黑一片。
太子身边近臣魏征对此时始终缄默不语,眼睁睁见太子妃被囚入内殿后捋了捋胡须,上前一步进谏:“太子殿下,为何不就此杀了秦王和太子妃?”
“深宫内殿皇子暴卒事关重大。况且他此时已经身受重伤再不能与本宫争位,待本宫登基以后再定他的生死简直易如反掌。”李建成眯眼,眺望依旧沉浸在夜色中的宫殿“起风了,你也先回吧。“
“可是,若不斩草除根,恐怕”魏征心中有所不安,总觉得太子若此时放过李世民,必然身遭反噬。
“没有可是。若真要说到斩草除根,恐怕连本宫也要除掉吧?本宫与秦王也有血肉相连!”李建成泰然诘问。
魏征见太子如此不听劝说,噤声再不敢多说。
李建成转身入内,魏征也只能叹息着从暗夜里离开。
李世民被众人送出宫苑,先行已经有人通知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骑“青骓”1独自前来,他双臂展开接过近乎停滞气息的李世民。侍卫首领向他拱手:“长孙将军,属下只能送秦王到这里,属下还有它命,对不住了。”
长孙无忌默然将已无声息的李世民放置马后不与此人对话,策马扬鞭迅速带转马头,青骓一声嘶鸣立即放蹄驰骋,不消片刻功夫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长孙无忌赶至王府,因前来为秦王大婚贺喜之人还没有散尽,长孙无忌只能将李世民背在肩头,裹盖住黑色披麾,迅速徒步穿过回廊径直奔向新房,长孙无垢见兄长疾驰而至刚想开口询问,只见长孙无忌弯下腰,披麾散开,脸色惨白的李世民已颓然倒在婚床上。
李世民遍身血污染红玄色长袍,看情况伤势颇重。外面有随侍仆妇听见声音冒然闯入房门,长孙无垢立即面容坦然站起身将仆妇推出:“秦王刚刚酒醉了,你们先去煮些醒酒茶来,再打盆净水进来给我就行了。”
那仆妇偷眼看看神色淡定的长孙无垢,人疑惑着离去,长孙无垢和长孙无忌一起将李世民血色外衣撕开,此时血污已经干涸,外衣正粘在伤口上,一旦撕开便会扯动皮肉血流不止,长孙无垢轻轻剥开外衣才发现李世民所受的伤前后贯通,可见下手者之用力。
长孙无垢见状不禁蹙眉:“什么人敢对秦王下这么狠的手?”
长孙无忌提及背后蹊跷不由得面沉似水:“是太子下的手。看来,计划要提早进行了。”
李世民失血过多已经人事不知。长孙无垢用发鬓金钗将伤口周边的腐肉挑出,长孙无忌随身有治刀伤良药,再拧开盖子将药粉按上去,药粉刺痛,昏迷中的李世民猛地抽痛,额头渗出层层汗珠。
仆妇送来水盆和醒酒汤,长孙无垢笑着走过去,以自己身体将仆妇好奇视线遮住,状似无意的说:“秦王喝的酒也太多了,你先去与总管说声,今日贺喜之人明日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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