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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熄灭的光影里你想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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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毛病,医生建议孩子四到五岁的时候再做手术。挨到孩子可以做手术了,孩子却没能用任何的方式留住那个爱上了开发廊的女子的父亲。这个突然少了一个人的家,刹那,像湘西南的吊脚楼一样倾斜、摇曳了。她虽然还有一份支撑的力量,但这力量是雨丝般微薄的,用不着狂风就可以被摧残得粉身碎骨。领着一瘸一瘸的孩子,她开始上门找孩子的父亲,她不指望男人回心转意,她只是希望他承担起孩子的手术费。一个月、半年、一年,她的愿望成了破灭的肥皂泡,从此,世上没有什么比她认为更绝望的事情了。

    另一个男人这时候很戏剧性地走进了她尘封的日子。这个男人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有一点,我至今没搞懂,他当时怎么会舍得拿出两万元搭成一座桥梁,让孩子从此走向了健康;而后来又为什么拿刀逼着y在规定的时候把钱如数还清。这不是虚构的小说。写小说的多半会这么安排。但y的故事不是我安排的,是命运,是命运安排了这个男人真的闯进了她的生活,随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为什么来?为什么离开?答案有很多种,真实的答案只有他们知道。y的心痛了没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朋友们只知道她的内心一直充满着对他的感激,虽然他来去匆匆,也虽然她像停了电的人们渴望重新来电,而偏偏捉弄人的电仅仅一闪又熄灭了,但都知道她还是对他心存感激的,毕竟,是他帮助自己用胯骨的一块骨头连着母爱的丝丝血迹移植到孩子身上去了

    戏剧性的插曲是这个男人没有继续让y把对他的感激留存在心里,而是像个消失的幽灵一样又突然出现了,而且很凶恶。他是找她来要回那两万块钱医药费的。她懵了。完全彻底地懵了。她想不出办法,当然,逃避也是办法,于是她选择了这个没有办法的办法。那些日子她成天躲在家里,这个家是她家临时的租用房,原来的家被政府征了拆了,新修了火车站以及一个偌大的广场,无人找得到了。虽然逃避也是办法,但逃避还不是最终的办法。最终的办法就是堂堂正正地走出来,正正堂堂地面对一切困难。这是我对她的鼓励。

    7

    y照我说的做了。我重新帮她开通了电话。她在开通电话以后给我信息说,李哥,你打给我的一万块钱等我有了以后我会第一个还你的。我说,你别往心里去,更不要担心我什么时候会找你还钱。她说,从现在起我不会停机了,因为我知道有李哥关心我。我说,你的当务之急是主动去找到那个逼债的人把钱还了,剩余部分你也要抓紧想办法自己解决,久拖只会是落雨背蓑衣越背越重。

    事后我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知道自己的骨子里原来也有着豪侠尚义的血性。这样一认识,我居然就有点崇拜自己了,只是绝没想到在我眼里柔弱无比的y原本也是个心慈好善的仁人君子。

    一天上午,y给我电话,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又难以启齿。我笑她是不是日子一安宁起来就又想着叫我给介绍对象了?这当然是玩笑。以前y会顺着我的玩笑往下开,还会很具体地指明要我介绍一个会做卤菜的,这样她就有机会边卖边吃。这次却不了,而是犹豫了片刻之后,便直接地提出要跟我借两千元钱。再一次提到钱字,我心里着实嘎蹦响了一声。对方感觉出我的疑虑和警觉,想要掩饰内心的不安已经来不及了,慌乱中急急地挂了电话。我把电话打过去,对方要么是占线要么就不接。挨到傍晚,y把电话打过来了,告诉我上午没有时间跟我做过多解释了,因为跟她合伙开店的小李妹子跟男朋友吵架闹分手,男朋友丢下她不管不出奇,还朝她有四个月身孕的肚子踹了几脚,那几脚,踹出了人性的凶残,也踹毁了一个女子对将为人母的美梦以及对未来的构想!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此刻,这两个走到一起的姐妹,连不幸也如此的相似了——不幸的y主动承担起护送不幸的小李去医院的义务。小李不是本市人,被男友抛弃了,就好比单线联系的地下党失去了联络人一样。医生要病人立刻接受手术,否则,大的小的一个都救命不了。小李妹子没钱,抱着y哀哭,哭的含义就是:姐,救我!y也没有,她只有无奈,但她不忍心说出这几个字,而是将求助的电话打给了我,把救命的希望寄托给了我。那一刻,我的疑虑和警觉不知道给了她怎样的滋味怎样的感受?至少,她把一切安置妥当以后再打给我的那个电话,是令我尴尬和内疚的。

    无奈的y只得把跟随自己多年的一枚结婚戒子抵押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当铺了。那是救命的一枚结婚戒子啊。至今,我一直没有停止寻思那危机关头是什么力量使她如此毅然决然。她自己也才经历过一场危机的,但她没有那样的毅然决然。她没有那样毅然决然,是不是还对当初为她戴上那枚戒子的人有过一丝幻想?

    并不是不可能的,虽然事实上不可能,但她太孤单寂寞了,人一孤单寂寞就会去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不着边际的事。

    她的确是孤单寂寞的,直到她生命的光影摇曳不定,即将熄灭,她的身边也没有出现一个男人。男人是力量的象征,她肯定期盼过有一份力量在她身边,那一刻,或许只要紧握着她的手,那样她就会少了许多寂寞和恐惧,但没有。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她还是一无所有,除了孤单寂寞

    8

    我遇见过小李,这是后来。我们谈起了y。我觉得,在我身边,一个人的生命如此的脆弱,说消失就消失,这样的事实我还很难接受。直到小李跟我说起y生前那些不太引起注意的疾病的迹象,我才恍然大悟,也才知道,其实这些年y不仅饱受着心灵的痛楚,她还坚强地承担着原以为是从自己胯骨切割去一块骨头填充到孩子身上去以后带给她的无尽头的肉体的疼痛!罗列起来无非就是讨厌的肚子痛、腿痛而已,偏偏正是这些不被重视的病痛的折磨,她很不心甘情愿地走进了医院。

    医院的诊断:子宫肌瘤。

    稍懂点医学的人就知道,当今,子宫肌瘤越来越青睐三四十岁的中年女性,特别是未育、性生活失调和性情抑郁这三类女性。那么,离异的y无疑占了三类中的两类:性生活失调和性情抑郁。

    一个多月以后,y手术出院了。十月的阳光照耀着她孱弱的身躯,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次,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因钱而窘迫,她的父母默默地为她承担了一切费用,为她找回了失却多年的家的温暖。

    大约又过了两个月吧。两个月对于一个健康的人来说只是眨眼间的事,但对于一个病人,无意于漫漫长夜的煎熬。2008年即将结束的一天,y从长沙给我打了个电话来说,她的手机停机了,问我能不能帮她去交一下电话费?y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我问她怎么了?回答说她最近越来越感到身体不适,只好去湘雅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是——手术没做好,医生叫她回家去。y信以为真,还问我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去找医院赔偿?其实那时医生说的叫她回家已经是一种暗示了——y已经不再是子宫肌瘤,而是子宫癌,并且已经到了不可医治的晚期!

    我晓得这个结果的时候y已经再次住进当初为她手术的那家医院。这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医院——医院门口已经显得少见的冷清——病人渐渐开始出院回家过年了,我因为公差来到这个城市,顺便也带了份她爱吃的卤菜——然而拨通电话以后接听的却是她的弟弟。我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在一边说,他是李哥,他答应要送我卤菜的,你去跟我谢谢李哥。

    我没能见到y,但在医院门口见到了y的弟弟——这个挺拔英武的青年是特地从深圳赶回来陪护他姐姐的,一见到我,身为警察的他已经控制不住唰唰的眼泪了,他哽咽着将他姐姐的病情告诉了我。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她的诊断是医生的误诊,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她会跟那些最后康复起来的病人一样,顽强地站起来,那样,我还会有机会为她捎去她爱吃的卤菜。

    9

    如果说整个春节我都是在惦记和祝福中度过的未免有点虚伪的话,我想我至少没有停止要抽空去探望她的念头。这是真实的。我的一个朋友说春节去探望病人不吉利。我就对自己说那就等元宵过后吧。过完元宵,突然很多的事情接踵而至了,一桩接一桩的,几乎让我应接不暇,自然我又把决定要去探望她的日期往后推了,并且一推再推。2月27日我从长沙接朋友从澳大利亚归来,朋友是这个城市的,晚上留我吃饭。饭后我突然心跳的厉害,像有事情要发生一样的慌乱。我就想,应该是要去看看y了,虽然中间我打过她电话,但电话是她父亲接的,我也能听到她在一旁告诉她父亲这个电话是谁的声音。所以我相信她应该还是很好的,她虽然不能直接跟我通话,但我只是以为医生不允许她过多的说话而已,根本没想到其实她已经是没有力气跟别人交流了。尤其是问到她父亲y还好不?她父亲很肯定的那句“还好”更让我没有往坏处去想。

    我心跳很厉害的这个晚上,最终还是把极度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无聊的牌桌上。同样是这个我心跳异常的晚上,y,走了——她生前跟她合伙开店的小李妹子在电话的那头几乎是哭着告诉我——y姐走了。

    这是第二天上午小李妹子告诉我的。这天一早我就起来了,在一家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准备了一个红包后就径直朝医院赶去。快到医院的门口,我拨通了y的电话,结果接电话的人不是她的弟弟也不是她的父亲,而是换成小李了。那一瞬间我惊讶得差点连手机都掉落下来——面对这个不敢置信的事实。我知道“走了”的意思,可我更希望对方说的走了仅仅是病愈回家了的意思啊!不然,一个年仅三十的生命,一个善良的女子,怎么能说走了就走了呢?

    说实话,我是为y流下了眼泪的,其间有同情,更有歉疚。虽然后来也我去了她家并且为她父母送去了我原本打算亲手交给她的鲜花和一些现金(我把红包去掉了),但我对自己的责怪直到今天还像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心头。我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借口说没有时间的话,我没有理由原谅自己。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珍惜了一分,或许就挽回了一生的悔恨。不是么?我应该是y生前最信得过的异性朋友了,我给过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但在她生命的火焰即将熄灭的前夕,却不能继续给她一丝力量——她那双大得特别的眼睛,是否有过些许的张望?她那颗渐渐微弱的心跳,是否还跳出了些许对我必定赶去探望她的坚定的期盼?

    我想都是有的,对不,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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