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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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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杯中的咖啡。“你今天要做什么?”

    “除了周报表还有什么?若能免除文书杂务,这份工作就十全十美了。”

    最好也免除出差,他心想。一周五天在外奔波,第六天甚或第七天早上是她用来写周报表的时间。虽然她不喜欢出差,但一想到可以到各大城市的名牌服饰店,倒也甘之如饴。

    迁居杜尔郡的时候,一开始他以为南茜会放弃娇兰业务代表的工作,定下来怀孕生子。但是她反而投入更长的时间努力工作,以求保住这份工作。

    “你呢?”她戴上眼镜,浏览今天的周报。

    “我和麦克今天都满档,我要带领三个团。”

    “试着早点回来。”

    “尽量,但不敢保证。”

    “试试看,好吗?”

    他点头以对。

    “我得动工了。”她端起咖啡和果汁,倾身吻吻他的颊。“晚上见。”

    她转身走向一楼的小办公室。他也起身出门,越过人行道,掀起车库的门。南茜崭新的灰色轿车旁边,是他使用了12年、车身已生锈的福特小货车。南茜对这辆破车深深不以为然,但瑞克却昵称它为“老鸨儿”

    他坐进驾驶座,转动钥匙咕波道:“好了,老鸨儿,动吧。”

    它需要鼓励,不到一分钟,引擎已轰然怒吼地运转。他微笑地拍拍驾驶盘,倒车离开车库,开往骑士岩。

    严格说来,骑士岩算不上小镇,只有疏疏落落、久经风霜的几幢建筑物散布在湖岸的东南角。一间餐厅、一间纪念品店、几处木造码头、一艘船和他母亲的房子坐落在岸边,此外就是针对钓鱼客所需的拖船、绞盘、帮浦和吊船架。

    车子转进车道,瑞克把货车停在枫树下,发现麦克18和16岁的儿子杰利及尼可已经踏上玛丽号和白鸽号,正分别在清理甲板,将补给的点心饮料装进冰箱里面。

    他甩上车门,对侄儿们挥挥手,朝房子走去。

    这是他生长的地方,也是租船公司的办公室。才6点55分,前门已经敞开营业。室内的松木墙布满各式诱饵、木匙、驱虫剂、一个双向无线电通话机、钓鱼执照、杜尔郡的地图、鱼网和十几张游客钓起大鱼的照片。架子上挂着待售的黄色雨衣,另一端则是印着“席氏租船公司、骑士岩”字样的运动衫。地板上堆着半打一组的可口可乐,屋角的矮桌上则是供游客自行取用的热咖啡。

    瑞克绕过收银台,穿过一道窄门和阳台,走向屋后的厨房。

    “早安,母亲。”他说。

    “早安。”

    瑞克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母亲正在桌上揉面团,她向来拒吃面包店的面包,宁愿自己亲手做来吃。

    瑞克转动手中的咖啡杯,望着她走向碗柜拿出烘面包的平底锅。

    “你好吗?”他询问道。

    “哈!”

    “有这么糟吗?”

    “你是进来喝我的咖啡并且惹我生气的吗?”

    “你说这叫咖啡?”他望进杯里。“连卡车司机喝了都会皱眉。”

    “那就去喝办公室的咖啡水。”

    “你知道我讨厌那种大水杯。”

    “那就回家喝!或是你老婆不会煮咖啡?昨天晚上她有回来吗?”

    “嗯,大概10点15分左右到家的。”

    “哈!”

    “妈,别又来了。”

    “这种生活太可笑。你住这里,她却住遍美国各地。”她将猪油抹在锅里。“如果我像她那样,你爹早就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回家了。”

    “你的头发不够多。”

    她用平底锅敲他一下,然后将面团丢进锅里。“吃过早餐了吗?”

    “吃了。”

    “吃什么?又是炸甜甜圈?”

    “妈,你又在多管闲事了。”

    她将锅子放进烤炉。“母亲不管闲事还能做什么?神没说管闲事,所以我这母亲的当然要管。”

    “我还以为母亲只管贩卖钓鱼执照和安排时间表。”

    “那里还有腊肠,吃吧。”她朝炉子上面的煎锅点点头,双手忙着清理桌上的残余面粉。

    瑞克掀起锅盖,母亲一如往常地替他和麦克各留了一份波兰腊肠,他用手拿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妈,你还记得毕梅琪吗?”

    “当然,提她做啥?”

    “昨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我。”

    从他进屋以来,他母亲首度停住脚步,转身盯着他。

    “打电话找你做什么?”

    “只是问候我,说声哈罗。”

    “她住在西部的什么地方,不是吗?”

    “西雅图。”

    “她从西雅图打电话给你,只为了问候?”

    瑞克耸肩以对。

    “她丈夫死了,对吗?”

    “是的”

    “啊,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一旦寡妇想要男人,就会到处嗅呀嗅。”

    “噢,妈,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南茜就睡在旁边。”

    “谁打电话来了?”正好走进来的麦克问道。他比弟弟重30磅,还蓄着一脸褐色的胡须。

    “他的旧情人。”席安娜答道。

    “她不是我的旧情人!”

    “谁?”麦克走到炉前替自己倒一杯咖啡。

    “毕家的女孩。以前他总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和她在阳台上卿卿我我。”

    “噢,老天!”瑞克大声呻吟。

    “毕梅琪?”麦克拱起眉毛,然后对着弟弟嘻嘻一笑。“哦嘿!斑中时代,你和她几乎热得把躺椅都烧了。”

    “早知道有这种下场,我绝不会告诉你们两个。”

    “她找你干什么?”麦克自行拿起腊肠大坑阡颐。

    “我不知道。她和莉兰联络,然后”瑞克耸耸肩。

    “打电话给我,我们只闲聊了一些近况。”

    “她来嗅一嗅。”安娜背对他们插了一句。

    “妈!”

    “对,我知道,她只是问候你。”

    “她也问候你们两个人。天知道我干么这么多嘴告诉你们。”

    “嗯这事有蹊跷。”麦克寻思道。

    “嗯,等你找出原因再通知我吧。”瑞克讽刺地说。

    外面办公室的无线电叽嘎地响起杰利的声音。

    “玛丽号呼叫基地,你听见了吗,奶奶?”

    瑞克站得最靠近办公室,便由他去回答。“我是瑞克,说吧,杰利。”

    “早安,船长。7点整的伙伴们到了,我刚请他们去报到。我和尼可需要协助。”

    “马上来。”

    瑞克抬头一看,一群游客正三三两两地越过甲板过来报到、付费并购买钓鱼执照,此外他还看见他们的助手提姆正指挥一艘船下水,还有另一辆拖车和船正转进停车场。

    瑞克关掉麦克风,大声喊道:“妈?麦克?客人上门,我到船上去了。”

    7点30分整,瑞克已经上船发动玛丽号的引擎。杰利解开船揽一跃上船,瑞克扯动汽笛,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打破清晨的宁静,白鸽号上的麦克也以汽笛呼应。

    这是一天中瑞克最喜欢的时光。朝阳冉冉升起,水面冒起阵阵的热气,船只乘风破浪,海鸥在头顶翱翔,仿佛在护航一般。

    他航向西北方,抛开码头的鱼腥味迎向宽敞清新的大海。他打开深度测试器,伸手拿起无线电麦克风。

    “这是玛丽号,今天早上有谁出航?”

    稍后无线电传来回音:“这是人鱼号回答。”

    “嗨,罗格,有斩获吗?”

    “还没有,但是我们在55英尺处作记。”

    “还有其他人出来吗?”

    “玛琳娜号正航向华盛顿岛,但是湖面有雾,因此他们收线航向东方。”

    “或许我该往杜尔悬崖碰运气。你现在吃水多深?”

    “很浅,大概45英尺左右。”

    “我到深水域试试看,谢谢你,罗格。”

    “祝好运,瑞克。”

    杜尔郡的向导向来互通有无,借此协助每艘船满载而归,因为成功的航程会吸引这些钓鱼客下次再来。

    瑞克再次呼叫。“玛丽号呼叫基地。”

    麦克风里传来母亲粗嘎的嗓音。“说吧,瑞克。”

    “我正开往杜尔悬崖。11点见,到时把面包烤好,好吗?”

    她呵呵笑。“是是,小子,通话完毕。”

    瑞克挂好麦克风,扭头对杰利微笑。“你来掌舵,我去布线。”

    此后30分钟内,他忙碌地穿梭在鱼竿和鱼线之间,时时察看雷达银幕上是否有鱼上钩的踪迹,同时还要和顾客寒暄,指导新手,向老手吹嘘过去的功迹。如此施展浑身魅力谈天说笑,无非是希望他们再上门来。

    他一生都在这个水域钓鱼,因此六个人六条鲑鱼地满载而归根本不足为奇。

    他准11点回航,一一磅过鱼的重量并挂上展示牌,再让六位渔夫排排站在鲑鱼后面照张相,每人发一张留念,然后清洗鱼肚,卖出四个冰筒和四袋冰块,才进屋里吃午餐。

    7点左右,这样的行程他已经重复三遍,总共上饵42次,见过八位新客人和11位熟客,帮他们钓上15条鲑鱼和3条鳟鱼,一一洗洗18条鱼,然而脑中想起毕梅琪的次数却多得他不愿承认。真怪异,就这么一通电话竟勾起许多回忆和怀念,还有一些“如果”的问题。

    最后一次爬坡回母亲家时,他再次想起梅琪。他一瞥手表,7点15分,想必南茜正等他回家吃饭,但是他心意已定,要先打一通电话再回家。

    他进门时,麦克和孩子们已经走了,母亲正准备打烊关门。他直接走进厨房,查阅冰箱旁边的电话簿,不必回头也知道母亲正跟在后面走进来,但是他没什么要隐瞒的。他拨了电话号码,手肘撑在冰箱上等对方接听。

    “哈罗?”一个孩子应声。

    “莉兰在吗?我是席瑞克。”

    “等一下。”他听见小孩扯起嗓门大喊。“妈,有个席瑞克找你!”这时他母亲已经进来,就站在旁边听。

    片刻之后,话筒响起莉兰的声音。“瑞克,真是意外!”

    “嗨,露露。”

    “她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梅琪吗?有,她吓了我一跳。”

    “我也是。但是我很替她担心。”

    “担心?”

    “对呀唔,难道你不吗?”

    他在心里盘算一下。“我该替她担心吗?她什么也没说,我们只是闲聊些近况而已。”

    “她没提及她参加的那个团体?”

    “什么团体?”

    “她的情况很糟,瑞克。”露露说道。“一年前她失去丈夫,女儿又刚去东部念大学,显然她正在参加失亲情感支持团体,接受心理咨商,挣扎地接受丈夫已死的事实,偏偏又碰到团体中某人自杀的打击。”

    “自杀!”瑞克猛地站直身体。“你是说她可能会那样?”

    “我不知道。她说心理医生建议她情绪沮丧的时候,最好打电话找老朋友聊聊天。所以她才打电话找我们。”

    “露露,这些我全都一无所知。如果我知道但是她只字未提。她在医院吗?”

    “不,在家。”

    “依你看呢?她是不是仍然很沮丧,或是”他苦恼的目光投向母亲,安娜正一瞬也不瞬地伫立聆听。

    “我不知道,情况很难说,你的看法呢?”

    “露露,都23年了,我实在很难只从她的声音分辨可恶,我真希望她告诉我。”

    “呃,有空就打个电话问候她,我、小鱼、丽莎和德妮会轮流和她联络,我想这样应该会有些帮助。”

    “好主意。”瑞克只考虑了两秒钟便有所决定。“你有她的电话吗,露露?”

    “有呀,你抄一下。”

    瑞克在母亲炯炯的目光下,拿笔写下梅琪的电话号码。

    “瑞克,顺便替我问候她,我会尽快再打电话给她。”

    “好的。再见,露露。”

    “再见。”

    他挂断电话,双目锁住安娜的视线,心中如同千百匹骏马疾奔。

    “她正参加有自杀倾向者的心理治疗,医生建议她打电话找老朋友聊一聊。”他吐口气,态度有些防卫。

    “噢,可怜的东西。”

    “她一字未提,妈。”

    “这种事的确令人难以启齿。”

    他漫步走到窗前,暮色中仿佛看见了记忆中的梅琪:年轻爱笑,活泼可人。他伫立良久,心中的关怀多得令他吃惊,沉思着自己要怎么办。

    最后他终于转身面对安娜,虽然年届40,有些事仍需征得母亲同意。“妈,我必须打电话给她。”

    “当然。”

    “你介意我在这里打给她吗?”

    “请自便,我去洗澡。”她放下清洗茶杯的工作,走到他跟前,罕有地拥抱他一下,拍拍他的背。“儿子,有时候我们毫无选择。”说完她留下他独自站在电话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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