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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夫人的目光先是诧异,后又慢慢转凉,紧紧抿着嘴角望着这个多年的手帕交。
冯夫人被她这眼光看得有点怵,可儿子的婚姻大事半点不能马虎,有了这等决心,便梗着脖子说:“我听闻昨日宛宛被太后娘娘传进了宫?还留宿宫中了?这一留宿啊定是被陛下瞧上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不待唐夫人回话,冯夫人便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宛宛就要进宫当贵人啦,她被太后传进宫是昨天,正好我家昨天也来了个跟知简指腹为婚的姑娘,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等巧合定是天意啊!”
“你”唐夫人心中又恨又恼,脸色青青白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昨日的荷赜姑姑一行人纵是再轻车简从避人耳目,可终归是从宫里行出来的轿子,随行的又是八个禁卫军。京城多少双眼睛看着,如何能不走漏风声?
唐夫人气的不是这个,气的是昨日宛宛刚被太后传唤进宫,不过是在宫中留宿一晚,冯家听到风声,今日一大早便上门退亲了,用的还是这等荒诞无稽的借口。还说什么“留宿是因为被陛下瞧上了”,看模样竟是在怀疑宛宛的贞洁?
唐夫人气得狠了,发狠道:“退婚!今日就退!芸香秋晴,去将婚书和八字卜合找出来,还有聘礼三十二抬,通通都还给他们!”
冯夫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什么,想到这个多年的手帕交就要断了,心头倒是后知后觉地蔓上了几分苦涩。
唐宛宛还在宫里,退婚的风波她一概不知。
太后留她在宫里住了三天,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吃,还允许她点菜。
御膳房的食谱做得十分讨巧,厚厚一大册名目,不光写了菜名和口味,还由宫廷的画师特地配了图,即便是一道小小的凉菜都叫唐宛宛食指大动。
顾忌着这不是自己家,唐宛宛特别得收敛,厚厚一册菜目她只吃了小半沓,剩下的多半沓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把图样记在脑子里。听荷赜姑姑说这份菜谱还不是御膳房的总菜谱,连总菜谱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只将其中清淡的筛了出来,这些适合太后娘娘吃。
唐宛宛对传说中的御膳房总菜谱心驰神往,太后娘娘笑得直眯眼:“宛宛慢慢挑,吃不完也不怕,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缺心眼的唐宛宛没多想,还怀着满腔真诚道了谢。三日之后,太后娘娘也不再留她,赐了几匹云锦和两个巴掌大小的妆奁,叫荷赜姑姑送她回了家。
大盛民风开放,唐宛宛出门逛街或是访友的次数不少,以往身边带几个护卫也就是了。这回回府却是头回受到如此待遇,爹娘和两位兄长都在外院等着她,连嫁了人的两位亲姐姐都回了娘家。
“怎么都在等我?”唐宛宛心中稀奇,连跑带跳上了前:“大姐二姐,你们怎么回来啦?”
唐夫人搂着闺女往里走,一眼就瞧见唐宛宛手中拿着两个红木妆奁,没等进屋就打开了,越看心里越慌:“五尾凤簪!百鸟伏花翠钿!红宝石嵌金孔雀步摇!”
“款式有点老啊。”唐宛宛凑过来瞧了瞧,“要不重新熔了打新鲜花样?不然送给外祖母吧!”
唐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傻囡囡啊,你还想熔了另打花样!”
唐大人不过是个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唐宛宛长至如今见过的唯一的御赐之物就是她爹的敕命诏书,完全不知道御赐之物是不能转送他人的,孤陋寡闻也怪不得她。
两个妆奁看上去并不打眼,里头的首饰统共九样,还没唐宛宛自己的首饰多。唐夫人看着,心口却噗通噗通直跳,因为这些首饰都是逾了制的,也就是以唐宛宛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戴出去的。
宫里的太后自然是人精无疑,若是此举没有深意,如何会送宛宛这么多逾制的首饰?唐夫人忙说:“快快快,你快把太后娘娘说的每句话都讲给我听听,一个字都不许漏!”
“太后娘娘人还挺好的啊。”唐宛宛一脸懵,看着自家娘亲这般惶急的模样颇有点摸不着头脑,将这三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最后喏喏答:“还请我吃了烤鹿筋贵妃翅万福肉,还有好多好吃的。”
唐夫人气得拿食指戳她脑门:“你就是个瓷锤锤!人家哪里是好哟!人家分明是要召你进宫生娃娃的!”
这样的情形在一连过了两天之后,唐宛宛便没心情腹诽了,而是逆来顺受:陛下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假思索地应下,反正她说什么都没用。
连跟陛下同用一个砚台都用顺手了
李大人的折子里所写的又是弹劾新臣一事,每回都能找出各种鸡毛蒜皮的理由来,晏回拧了眉,眸光极冷。
大盛建朝二百余年,几大世家树大根深。他们在天子脚下还能收敛着些,可在其故里,百姓只知有世家,竟不知有天子。
他父皇在位时便大兴科举,拔擢新臣,可多方掣肘之下,只打起个轻飘飘的水花。曾经的新臣熬成了老臣,如今都在太和殿最后排垂首敛目站着,年轻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抱负都被磨了个干净,变得油滑世故,如何能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