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对话,字字句句都传到厅里,礼王听见了,礼王妃听见了,她的奴婢们也听见了。
原来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厚,任何人都无法拆散。
心抽痛,一下一下,礼王妃红着眼望向礼王。
礼王摇头,祺渊是对的,对方势力太大,洁英不是他们的对手,任她再聪明,也无法报仇,即使她愿意赔上性命,即使她的兄长愿意帮她到底,但还是无法。
此刻,一直不愿意选边站的礼王,决定了方向。
之前他一直觉得燕齐怀太大胆,做事不够谨慎,就算要拔除祸端,也该按部就班,慢慢来,身为上位者要沉着、稳重,要能够耐下性子一步步设网、张罗,他认为燕齐怀的能力还不足以担负一国重担。
如今看来,就算燕齐怀能力尚且不足,至少他一心为国家朝廷、为百姓万民。
而燕齐盛虽然果断有野心,却是心胸狭窄、手段阴毒之人,他眼里只有权力私欲,听不进忠臣建言,这样的人若有朝一日当上皇帝,将是万民之祸。
所以他决定选边站了。
“王爷,没有其它法子了吗?”礼王妃泣不成声。
“如果七师弟在就好了。”礼王长叹。
“王爷说的是白轩?”礼王妃问道。
她与白轩有一面之缘,当年她被下绝育药的事是白轩发现的,可惜发现得太晚,她再也无法受孕,且证据早早被清理干净,但当然如果不是白轩为她解毒,长年卧榻的她,今日哪能行动自如?
皇上与王爷拜同一个师父为师,皇上登基时,为确保皇上的龙椅安稳,所有的师兄弟全数出动,暗中建立一队武艺高强的暗卫,当中,只有白轩缺席,因为他擅长的不是武术而是医术与毒物。
“多年不见,七师弟的医术肯定更上一层楼,只是他的行踪不定,无人知晓他在哪里。”
便是此刻立即张贴皇榜,召七师弟进京,怕是也救不了了,御医说过,渊儿撑不过明日清晨。
海棠耳里听着礼王爷的话,迟疑地向前几步,跪地问:“请示王爷,王爷说的白轩,是不是会做痒痒粉的白爷?”
“痒痒粉?你从哪里知道的?”礼王讶异。
“主子嫁妆箱子里还有几瓶,那是白爷给大舅爷的,大舅爷再给主子,说是让主子防身用的。那次大少爷在街上被几个泼皮无赖欺负,主子就是用痒痒粉对付他们,主子说过,中招之人会连续痒六个时辰,之后不药而愈,只不过连续抓痒六个时辰,至少十天、半个月见不得人。”
“你快去拿来,我看看!”
海棠与虹红对视,管嫁妆的虹红立刻拿了钥匙去寻痒痒粉。
礼王道:“你说说那个白爷的事。”
“是,前几年大舅爷救了一名乞丐,乞丐病得厉害,大夫们束手无策,那个乞丐是个怪人,知道大夫们救不了自己,不急反笑,还夸口说世间除了他自己,谁也医不了他这个病。二舅爷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何不自救,这才晓得那乞丐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只不过解毒的药材不易寻得,才会病得起不了身。
“大少爷为了凑齐那些药材到处奔波,还拿走主子的南海黑珍珠,乞丐的病痊愈之后,才说自己姓白名轩,大家便喊他白爷。”
话至此,礼王几乎有九成的确定,那就是性情古怪的七师弟。“后来呢?白爷去了哪里?”
“在京城里啊,白爷说大舅爷能耐,他凑不齐的药材,大舅爷却有本事替他张罗,从此便赖上大舅爷,这些年吃吃穿穿喝喝是小事,但那些药材每年都得花上千两银子送给白爷,奴婢们看得肉痛,但大舅爷和二舅爷跟主子都说,能养着这样的奇才,上千两算什么?”
虹红拿着痒痒粉进屋,将瓷瓶交到礼王手中。
礼王凑近瓶口闻了下味道,笑弯了眉毛,对礼王妃说:“渊儿有救了!”
看到白轩的那一刻,洁英狠狠地巴了自己的头一大下,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碰到事情只会心急、只会大哭,有什么用啊,好,从现在起,她承认燕祺渊不傻,是她很傻!
蒸煮、涂抹,像在做实验似地,白轩天天都有新花样。
第一天,他在小师弟身上插了将近两百根长长短短的银针。
第二天,他在小师弟身上涂上厚厚一层嫩绿色的药草,还用棉布把脖子以下给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具木乃伊,只不过是药味儿很重的木乃伊。
燕祺渊的皮肤对草药过敏,偏偏用布裹着无法搔痒,那个难受啊,让人想跳楼。
第三天,他早上泡药浴,下午当木乃伊,泡药浴时,人坐在木桶里,药渗进皮肤中,把体内的毒给泡出来,那得有多痛!
但燕祺渊咬牙全忍了,半声不吭的,再苦的药都吞,脸色不变。
洁英天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想尽办法逗乐他,为他转移疼痛。
她甚至连自己不协调的四肢都出动了,在木桶旁边表演舞蹈,只要能让他多舒服两分,什么事她都乐意做。
那次礼王听见媳妇对着泡药澡的儿子唱歌。
她唱着“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本来就不好唱的歌,经过洁英的嗓子,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杀人魔音。
可是这个杀人魔音却让泡药浴的儿子大笑,于是礼王爷和礼王妃牵着手,也跟着笑了。
因为知道,他们都在为彼此而努力着。
相当辛苦,但更辛苦的是,这个过程必须持续三个月,三个月里,不能喝茶、喝酒,也就是现代科学中含“咖啡因”、“酒精成分”的刺激性飮料都不能碰。
另外,三个月里不能行房,不能行走自如,只能躺在床上。
不能行房,是防他把毒过给洁英,至于不能行走自如,只能躺在床上,是用来诓人的,让那些想对付他们的人放下警戒心。
事实上白轩进王府不到十天,燕祺渊就能下床了,不只能下床,白轩还逼着他一天练四个时辰的武功,说是内功越快恢复,就可以内外夹杀,把余毒给清理干净。
这段时间,皇上来了、皇子们来了。
见燕祺渊脱离险境,皇上大赏喻明英和白轩,不参加科考、不走仕途的喻明英,竟捞来一个七品闲职,开始领起朝廷俸禄。
但说实话,那点俸禄,他还看不上眼,只是也好,算是起个头,反正他现在已经开始帮燕齐怀弄钱,日后燕齐怀顺利登基,他还得被重用。
燕齐怀来得最勤,因为那支箭的目标是他,是燕祺渊为自己挡下的。
他挡得很有技巧,在外人眼底是个意外,但燕齐怀心里明白,燕祺渊是为了救自己才受这个罪。
差一点点就死了啊!
面对燕祺渊时,他满脸愧疚。
燕祺渊笑道:“是我的错,还以为他没那个胆,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使坏,我要重新评估燕齐盛的脑袋了。”
知道燕祺渊之所以受伤,竟是替别人挡箭,洁英气到两天不跟他说话。
燕祺渊好说歹说、装病又装弱,才哄得洁英理他。
她叉腰横眼的怒问:“说清楚、讲明白,你到底是不是断袖?”
她发怒,却发得这么可爱,让燕祺渊怎么能不爱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吻个不停。他说:“我是不是断袖,旁人不好说,你会不清楚?”
“既然你不是断袖,为什么宁愿让我当寡妇,也要去挡那一箭。所以五皇子在你心目中比我更重要?”
燕祺渊额头黑线交错,怎、怎么能够这样比?
她为难到他了!
但是洁英不放过,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住他,非要逼他说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来不可。
想了老半天,最后他只能说:“我以为就是支箭,了不起皮肉痛两下,没想到那人心忒狠,竟然喂毒药,喻妹妹祺哥哥以后不敢了。”
“不敢?骗谁啊,下次再有箭朝五皇子射去,你肯定又要抢着当人肉盾牌。”洁英把自己搞得像泼妇,这对她而言并不难,反正坏女人偶尔都要撒泼。
“没的事,下回再发生这种事,我绝对让燕齐怀自己看着办,因为我家喻妹妹有交代,哪瑞安全往哪里站,否则我家的算盘是特制的,跪上一晚两条腿准报废。”
他嘻皮笑脸,洁英心里却是明白,下回再有同样的情况,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因为即使他不认皇上老爸,却阻止不了他骨子里的皇家血脉,那种莫名其妙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基因,让他拚了命都要做“对的事情”
于是不想参与“男人帮”的洁英参与了,不过问朝堂事儿的她开始过问了。
她问:“皇上不晓得动手的是燕齐盛的人马吗?”
燕祺渊回答“这次的安排太精巧,我不得不夸燕齐盛几句,谁都没想到会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发生那件事。
“当时燕齐盛就站在齐怀身边,谁晓得那支箭是要射他还是齐怀。”
“意思是,在皇上眼里,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大野狼装小白花,偏偏皇上还买帐,她真想踹皇上两脚。
不过能怪皇上吗?怎么说都是亲生的嘛,也是努力好几个晚上才有的成绩,就这么灭了,是有点可惜。
“对。”
“既然如此,你们怎能确定就是他?”
“只会是他,再无其它可能。”说着,燕祺渊开始为她分析朝堂局势。
趁着燕祺渊这场病,燕齐怀、喻明英、喻骅英经常上礼王府论事,原本置身事外的洁英又开始积极起来,她是认真的认为老公的仇她要自己报。
她的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丢出来,阴损到让几个大男人都瞠目结舌。
她用来坏燕齐盛名声的招数之恶毒,让几个男人不得不甘拜下风,直道:“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子。”
但洁英可得意着呢,旁的不会,她可是经过民主主义的选举洗礼的。
怎么创造声势、怎么诋毁对手,如何抹黑、造谣哈,要不是这里没有网络和媒体,她可以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让百姓这滩水翻了燕齐盛这艘大船。
她用的招数有多阴损?不多说,只找两个来讲讲。
有一回燕齐盛在京城里最红、最热闹、最多权贵光临的明玉楼里“放松”心情。
本来是热热闹闹的开心夜,没想到妓子突然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狼狈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眼看着就要跳楼,幸而被老鸨一把抱住。
那妓子痛哭流涕,哭诉燕齐盛得了花柳病,身子早就不行了,却还要凌虐她,用鞭子、用蜡烛折腾得她哭天抢地。
这一出满京城贵人全看见了,不多久谣言就这么传出来——
“原来大皇子早就不行,难怪爱财,你瞧宫里太监哪个不是这样儿?”
“谁说大皇子不行?他不过是喜欢孪童、喜好男风,不喜欢女人罢了。”
“真的假的?所以妓子控诉大皇子夺所好之事,是真的喽。”
“应该吧,你没听说大皇子买一间宅子,专门和那些年轻进士们玩耍。”
谣言真真假假,有假的,自然也有真的,比方燕齐盛喜欢孪童、喜欢性虐女人,并且还真的有一间宅子,不过那宅子是燕齐盛用来笼络新科进士,替自己收揽人才用的。
但谣言一传,许多好事者守在门外,想看看有哪些燕齐盛新收的年轻“新欢”进士。
这样一来,新科举子、进士们,谁敢靠近?
一个月不到,燕齐盛的小金库被人给撬开,听说损失将近十万两黄金。
天,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燕齐盛又没做哈营生,怎么会富得流油。
然后消息东一点、西一点的透出来,每个消息都直指那些因为贪污而被抄家流放的臣官们与燕齐盛密不可分。
这件事是真的,所以造这种谣轻而易举,尤其那些受到波及的臣官,更乐意推波助澜,把帽子往燕齐盛的头上扣。
谁让他在紧要关头时没站出来护着,谁让他只要银子不要面子,谁让他偷吃的嘴脸那么难看
这样的燕齐盛能怎么办,只能极力否认小金库是他的,更不敢催着县官破案。
于是那笔钱便顺利地进入燕齐怀的口袋,燕齐盛吃了一个天大地大的哑巴亏,却不敢说话。
不久,那间宅子上面贴了两个大大的字:黑金。
即是黑金政治的意思!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黑金这两个字与燕齐盛挂勾,成为京城百姓最新的词汇。
又经历一次蒸煮,燕祺渊大汗淋漓。
洁英帮着他洗过澡后,白轩拿起银针开始往他的穴位上插,银针又粗又长,每次见它扎进燕祺渊的肉里,她都忍不住捣上眼。
她吓死了,却坚持陪在燕祺渊身边,这种精神让白轩忍不住暗地赞她。
但是今天,在白轩给燕祺渊扎进最后一针后,却一把抓住洁英捣住眼睛的双手,他的动作太快,洁英和燕祺渊都吓了一大跳。
白轩根本不作解释,拿起一根细针往她手背划去,血珠子流了出来,可是她的血竟带着微微的暗紫色?
两夫妻望向白轩,等着他解释。
“你的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只晚了两天,我想许是这段日子太累了”
“不对,你中了紫荫草的毒,说它是毒也不全然是,因它对身子无害,只是会让小日子迟迟不至,连续吃上一个月,就会出现怀孕征兆,嗜睡、乏力、晕眩、想吐,脉相也似有孕,容易被误诊。幸好,你中毒不深。”
燕祺渊不能行房,她这个当老婆的却在这时候怀上,那孩子的爹是谁?
她满脸无奈地看向燕祺渊,哭笑不得,如果中一次毒给一点,集满十点可以换泰迪熊一只,很快的,她就可以开泰迪熊专卖店了。“我肯定很讨人厌。”
白轩接话“不是你讨人厌,是你碍着谁的路了,或是”
“你当了谁的棋子。”燕祺渊的嘴角扯出一道生硬的弧线。
说话间,流下来的血珠子已经从紫色转为红色,白轩用棉布拭干血,再敷上药粉,包裹伤处。
洁英握紧拳头,在心底对自己喊一声“加油”
她站起来,冲着燕祺渊和白轩笑“开始打仗了。”
“别担心,等我把这身药草拿下来,我来处理。”
状况越来越好,他被包扎的时间从每天的两个时辰,缩短成半个时辰,过了这个月之后,只需要泡澡就行了。
泡澡很痛、包扎很痒,可是不管痛或痒,他脸上都看不出端倪,他不愿意洁英为他担心。
同样的,下毒集锦又多了一道新菜色,洁英心里害怕,却不让他看出端倪,也是不愿意他担心。
“我说过,再不置身事外,这件事我自己来。”
洁英唤海棠等五人进屋,拿起笔一项一项的把这段时间的吃食列出来。
白轩细细斟酌着,摇头道:“紫荫草微苦略涩,但闻着有股特殊香气,应该不会加在这些吃食里。”
听到特殊香气,天蓝想到什么似地说道:“主子,会不会是王妃赏下的茶叶?”
燕祺渊受伤之后,洁英老是担心有人落井下石,对吃食特别谨慎,还让月白去小灶房盯着,她想功夫都做到这样了,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在这时候生事,没想到还是有人想混水摸鱼?
茶叶是母妃赏下的,还能动什么手脚?偏偏是最不可能的,却出了问题。
所以是她的人?还是母妃身边的人?抑或是两边的人都有?还是两边的人在交接时,被人寻到漏洞加进去的?不瞎琢磨,她要直接探一探究竟。
“你去把茶叶找出来给白爷看看。”
“是。”天蓝下去,不一会儿功夫就把东西拿过来。
白轩打开瓷罐,倒出茶叶细细查看,挑出了几叶紫荫草,紫叶草经过揉捻,与茶叶外型挺像,必须凭气味辨别,但泡开之后细看可发现叶缘处有锯齿状。
白轩点头“就是这个。”
洁英凑近嗅闻,原来紫荫草的香气是这样儿,她挺喜欢的呢,最近多喝了些,没想到就中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在卖大乐透。
“泡过的茶叶怎么处理?”洁英问。
“奴婢习惯把泡过的茶叶摆在筛子上晒,晒干后送给打理花草的李嬷嬷做枕头。”
接话的是月白,她的手艺好,吃吃喝喝的全由她专管,虹红对银钱仔细,是有名的守财奴,所以她管嫁妆、银子,海棠机灵、天蓝谨慎,她身边离不开这两个人,至于菊黄,那是个外交人才,是探听消息的高手。
“你去守着筛子,看晒茶叶时有没有人去翻看茶叶。”那人总得晓得她到底有没有中毒。
“是。”
待五婢下去,白轩看着这对小夫妻,无奈的摇头,都变成傻子了,还让人惦记着,真不晓得那些人在想什么。“我先回去,有事唤我。”
“多谢七师兄,这件事先别知会父王。”
“知道了。”白轩也不多问,转身就走。
洁英用力朝上吹一口气,额间浏海翻飞,她脱去鞋子躺上床,抱着他的手臂把脸贴在他的臂膀间。
“怎么了?害怕?”
“哪有这么脆弱。”她矢口否认,怕他担心。
她骗他,也骗自己。开玩笑,前辈子她可是专门害人的、抢老公、毒婆婆、逼人跳海、灵魂叛逃什么坏事都干过,还不会被警察抓的坏女人,这点小事就害怕?也太看不起她了。
没错,太看不起她了,她一点都不害怕!
洁英再骗自己一次,相信骗久了,就真的不会害怕了。
“那么在想什么?”他身子不舒服,能够忍下,洁英的“不舒服”却让他忍不下,说话间,几百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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