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曾在东海老宅的书房里,与弟弟们一起听他讲授经义的往事。
太宗一朝,文治武功皆有可观处。镇南将军段思宗率大军南下,威服南陵道诸封国,仅在天虞山附近打了几场威吓性的小战役,算得上是兵不血刃。
相较之下,北方异族骁勇狞恶、直如鬼怪,曾一路踏平碧蟾王朝的重重守关,一举毁灭王都白玉京,各军闻之色变。
后来,异族莫名其妙撤退,各地军阀才得以松一口气。按说北关道面临的敌人如此险恶,理应营城筑垒,坚守不出,但染苍群接任镇北将军的头几年,岁岁均冒雪主动出击,将王朝防线不断向前推进,盘据北关道外的异族残部捱不住雪灾与军队的双重夹击。
最后被赶入更北方的诸沃之野。染苍群更上疏征调北关道二十州六十五县的民夫,连同各军、各节镇的屯田兵共十万人,欲沿诸沃之野外侧的婴垣大山筑起坚城壁垒,以垣相连,依着山脊深林结成一道防线,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有人抨击他“驱民以死”有人则质疑他有不臣之心,想借此激起民怨、消耗国力,伺机图谋不轨。
“将军位极人臣,又拥重兵,为天下人所敬。”幕僚劝他:“何苦将自己推到刀锯沸鼎之上,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据说染苍群只是抬头盯着天看,什么也没说。
此事不只朝野议论,连太宗自己也犯疑。北关军主动出击,将异族族民赶进了诸沃之野那样的蛮荒地带,天寒地冻,生存更加不易。
此际是乘胜追击、将他们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岂有不进反退,发民夫筑城的道理?太宗皇帝与老丞相在深宫里辟室密商,谈了大半天,连陶元峥也反对。
“他约莫是想要钱粮啦。也难怪,北关道天寒地冻,谁也不想多待。”继位不久的壮年皇帝捧折沉吟,见昔日的老师面色凝肃,似是想打个圆场:“这样罢!再拨给他十万石的粮,武器、棉衣尽量供应,赏赐白银万两、锦缎千疋,封他封他父亲一个正二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好了,你看怎样?”
陶元峥脸上罩着一层青气,骨节嶙峋的五指捏着扶手,椅上传来极轻极细的喀喀声响--如果那浑圆的紫檀扶手雕成了染苍群的头颅形状,说不定真会被老人一把拧断。
“钱粮够了,封官则不必。”陶元峥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此例一开,后患无穷。皇上三思。”“就依你。那明年还是召他回京?”太宗沉吟。“不必。
为免打草惊蛇,可让太子走一趟。”无视于皇帝的错愕,老丞相哑声缓道:“明年上巳节过后,皇上再派太子动身前往射平府(北关道首治,镇北将军府所在地),多多送上金银珠宝,赐他剑履上殿、免贡不朝。
往后经常赏赐,渐次增加。如此三年后召他回京,便可诛杀此獠,身死不疑。”孝明帝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幸好老丞相的谋划最后并未付诸实行。第四年的秋后未降大雪,是难得的暖冬,关内正一片欢欣鼓舞、准备迎接来年正月时,五千名异族骁士突然杀出诸沃之野,意图斩关南下,重演当年一路踏平白玉京的奇袭战略!
北关军的先锋军难以抵挡,退到一处去年才临时建造的关垒坚守,苦苦支撑十三日,终于等到了染苍群所率领的增援部队,经历一番苦战,得以击退鬼神般的异族蛮军。
战后派出侦骑,才知三年来迁到新占地囤垦的近百村落共万余百姓,悉数被蛮军所杀,屯田牧场等付之一炬,百里内渺无人迹。
“蛮军善骑,非天险不能御。”染苍群写奏折向皇帝报告:“婴垣山前后均为平野,进则深入大荒,难有尺寸之功。退则无险可据,马军平履如夷矣。臣年来与蛮军角争,即为此耳,非蛮人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