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莫尔码头农场的屋子后面那片马蹄形草坪上,聚拢了一大群面带怒容的黑人,还有一小批黑人妇女。瑞特帮助斯佳丽和罗斯玛丽步下临时马厩附近的下马台,挽着她们的胳膊时,等马童收拾缰绳,牵走马匹。但等马童走远,听不见了,瑞特才急急说道“我陪你们一直走到屋前。你们进屋后直接上楼回房。把门锁上等我回来。我会叫潘西上楼陪你们。”
“出什么事了,瑞特?”斯佳丽声音也颤抖了。
“现在没时间说,待会儿再告诉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他扶着两个女人,硬拉住她们跟上他果断而沉着的脚步,绕过屋侧。“巴特勒先生!”一个黑人大声叫道。还有五六个黑人跟着他走近瑞特。大事不妙!斯佳丽暗忖,称他巴特勒先生,而不是瑞特先生。根本是来者不善啊,这批人想必将近有五十个吧!
“你们待在原地别动,”瑞特也大声叫道。“等我送女士们进屋休息后,再来跟你们谈。”罗斯玛丽绊到路上一块松动的石头,瑞特拉她一把免得她摔倒。“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扭断腿了呢,”他咕哝地说“继续走。”
“我没事。”罗斯玛丽答道。她的口气听起来这般冷静,斯佳丽心想。斯佳丽只怨自己这么紧张。谢天谢地!他们快到屋了。只差几步就可以绕过去了。快走近屋前,她才发觉自己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看到下通蝴蝶形湖泊和河流的草坛时,她才大大松了口气。
接着她又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们拐过屋角踏上砖石平台时,她看见十个白人背靠着屋墙坐在平台上。他们全是瘦长个儿,粗陋笨重的鞋子和褪色工作裤管之间,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他们的手都习惯性地松松握着搁在膝上的来福枪和猎枪。戴旧了的宽边帽低低拉到脑门上,遮住了眼睛,但是斯佳丽知道他们正在看着瑞特和他的女人。其中一人吐了一口棕色的烟草汁,刚好吐在瑞特那双精制马靴跟前的草地上。
“你该感谢上帝保佑你没吐在我妹妹身上,克林奇道金斯,”瑞特说“否则我一定宰了你。现在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待会儿再跟你们哥儿们谈。”他轻松地随意说着。但斯佳丽从瑞特抓着她手臂的手劲中感觉得到他很紧张,她昂起头,踩着沉稳有力的脚步跟上瑞特,这些穷白人,没有一个吓得倒瑞特,也吓不倒她。
一进屋,突然看见里面一片漆黑,她不由直眨眼。怎么这么臭啊!
等一下子适应幽暗的光线后,她才看清原来是楼下大房间那些长椅和痰盂发出来的臭味。还有不少饱经风霜,面带饥色的穷白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椅上,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也都佩带武器,帽檐遮着眼睛。地板上、痰盂四周都沾满痰渍和一摊摊烟草汁。斯佳丽挣开瑞特的手,把裙摆撩到脚踝那儿,径自上楼。走了两级才放下,让骑马装的裙裾在地上拖曳。她才不让那些下等人看上流女士的脚踝呢!她爬上摇摇晃晃的楼梯,仿佛天塌下来也没有她的事。
“出了什么事,斯佳丽小姐?就是没人肯告诉我!”潘西一关上房门,就痛哭道。
“小声一点!”斯佳丽喝叱道。“你要南卡罗来纳的人都听到不成?”
“我不要跟南卡罗来纳的人沾什么边,斯佳丽小姐。我要回亚特兰大,回到我亲人身边。我不喜欢这里。”
“谁管你喜欢不喜欢,你只要乖乖地到角落那张凳子上坐下,把嘴巴闭上就行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哼一声,我就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斯佳丽瞧着罗斯玛丽。要是连瑞特的妹妹也垮了,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罗斯玛丽脸色非常苍白,不过似乎还相当镇定。她坐在床沿,瞧着床单的图案,好像以前从未见过床单一般。
斯佳丽走到俯临后院草坪的窗口。如果躲在窗边偷看,下面的人不会瞧见她的。她小心地用手指拨开布帘,往外张望。瑞特在下面吗?
天哪!他在那里!她在一堆黑鸦鸦的脑袋和挥动的黑手之中,认出他的帽顶。三五成群的黑人,现已围成一堆,仿佛要吃了他。
他们不消半分钟,就可以把他踩死,斯佳丽想着,我却帮不上忙。
她无奈只好气得把薄窗帘揉得皱成一团。
“你最好离窗口远一点,斯佳丽,”罗斯玛丽说道。“要是让瑞特替你**心,他就无法专心做他必须做的事。”
斯佳丽转过身来反驳道:“你难道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非常关心,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瑞特就要被上群愤怒的黑鬼吞没了。那些乱吐烟草的穷白佬,干吗无所事事,拿着枪不用?”
“那我们就真的脱不了困境啦。我认得当中有一些黑人在磷酸矿场干活。他们不愿瑞特出什么事的,否则不是自砸饭碗吗?何况,其中大多数是巴特勒的人,他们是属于这里的。我怕的倒是那些白人。我看瑞特也是这么个看法。”
“瑞特什么都不怕!”
“他当然怕。不怕的人是傻瓜。我非常害怕,你也非常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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