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我会好好照料它。”布鲁姆边走边保证。“拿着,”他把雪火的缰绳递给伊拉龙“那村子的另一头去等我。”
“为什么?”伊拉龙问,但布鲁姆已经走了。伊拉龙恼火地牵马走出村子,站在路边等他。南边朦胧可见乌特加峰的轮廓,像一块庞然巨石蹲踞在山谷尽头。它直插苍天,峰顶出没云海,凌驾于周围一众矮峰之上,其阴森、凶险的气势让伊拉龙不禁头皮发麻。
布鲁姆很快赶来,示意伊拉龙跟着他走。一直走到特林斯福德消失在树林背后,他才开腔说:“拉萨克肯定是从这条路走的。他们很明显在此停留过,找到马匹代步,就和我们一样。我还找到一个见过他们的人,他惊魂未定地描述了他们的模样,说他们从特林斯福德疾驰而去,就像逃避圣徒的恶魔一样。”
“这印像可不怎么地。”
“确实够呛。”
伊拉龙拍拍马儿:“在牲口棚的时候,我偶然感应到了这匹马的意识,我不知道还能这样呢。”
布鲁姆眉头一蹙:“对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种能力非同寻常。大部分龙骑士都要经过数年的训练,才能与自己的龙以外的生物进行交流。”他沉吟着端详雪火“把你背囊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鞍囊里去,然后把盖子盖好。”伊拉龙照他的吩咐做了,布鲁姆跨上雪火。
伊拉龙犹疑地看着栗色马,它比蓝儿可是小得太多了,让他杞人忧天地怀疑它是否能负得起自己。叹了一口气,他艰难地爬上马。伊拉龙以前没用过马鞍子,而且骑马从来没有跑远过。“这次会像蓝儿一样折磨我的腿吗?”
“你现在觉得怎样?”
“还不坏。不过我想只要跑快一点,就会撕裂创口。”
“我们慢慢来。”布鲁姆回答说。他指点了几个骑马的要领,然后俩人缓辔而行。很快,村外的景色就不一样了,耕地被荒地所取代,黑莓和杂草沿路生长,还有时时牵人衣衫的大蓬野蔷薇。巨石斜斜伸出地面——犹如灰白的眼睛见证他们的出现。这儿有一种极不友好的气氛,对闯入者充满敌意和抗拒。
俯视着他们,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大、仿佛在向他们逼近的,是乌特加峰。这座拔地而起的孤峰上崖壁陡峭,密布覆雪的深沟。黑沉沉的山体像海绵吸水一样,吞噬投射于其上的光线,使整个周围地区相形之下显得阴暗而惨淡。在乌特加峰和帕伦卡谷东面的一列山峰之间,是一道深深的裂谷,这是走出山谷唯一可行的道路,他们脚下的路正是指向此处。
蹄声得得,敲在砾石地上,大路很快变成羊肠小径,绕行在乌特加峰脚下。伊拉龙抬头仰望压迫在头顶上方的山峰,惊奇地发现居然还有一座尖塔兀立其上。塔楼已经年久失修,崩塌败坏,但却余威犹在,如卫兵紧守山谷。“那是什么?”他用手一指。
布鲁姆头也不抬,语气中充满悲凉和苦涩。“龙骑士的一个前哨——从他们兴起之初便存在。这儿就是维瑞尔劣势中藏身的所在,也正是他被阴谋背叛后,行踪泄露,罹难于加巴多里克斯暗算之下的地方。维瑞尔殒落后,这个地方也就衰败了。edoc’sil“不可征服”之意,原本是这个堡垒的名字,因为这座山峰如此陡峭,除非背生双翅,否则无法逾越。维瑞尔死后,人们称之为乌特加,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ristvak’baen——悲愁之地,最后的龙骑士在被国王杀害以前一直这样称呼它。”
敬畏之情在伊拉龙心中油然升起。这座堡垒是龙骑士昔日荣耀的余辉,虽然历经时光冲刷,已不再灿烂辉煌。光是想到龙骑士历史的久远,就足以叫他为之震撼。在他的身上,一种源自历史深处的古老的英雄主义突然重生。
他们绕乌特加峰走了好几个时辰,进入了那条裂谷。乌特加峰壁立千仞,像屏风一样拦在他们的右边。伊拉龙踩在脚镫子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帕伦卡山谷之外,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但它还是远在目力可及之外。他们沿着阿诺拉河,在一条盘绕于山坡和溪谷之间的小径上走了一阵,攀上了高处,背对沉沉落日,视线越过脚下的丛林,极目远眺。
伊拉龙屏住了呼吸。眼前群山耸峙,山脚下却是万里平畴,一直延伸到与天空相接的地平线,满目苍黄,宛如草木凋萎枯败之色。与大地同样坦荡无垠的天空上劲风疾吹,一丝丝云彩倏忽飘远。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布鲁姆坚持要骑马。如果徒步穿越这片旷野,非花数周乃至数月的时间不可。蓝儿盘旋在云天深处,高得足以让人以为她是一只鸟儿。
“我们明天再下山,”布鲁姆说“得花大半天的时间,所以现在可以扎营了。”
“这片平地有多宽?”伊拉龙问道,依然为眼前的壮阔景像惊叹不已。
“要走两三天到超过半个月不等,取决于我们的方向。除了在附近有些游牧部落,这片平原就像东部的哈德瑞克沙漠一样荒无人烟,因此我们不会遇到很多村庄。但是,平原南部相对来说较为湿润,人口也稠密一些。”
他们离开小路,在阿诺拉河边下马扎营。解下马鞍时,布鲁姆指指栗马:“你该给它取个名字。”
伊拉龙从选了这匹马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嗯,我想不出像雪火那样气派的名字,不过有一个也许可以一用。”他轻抚马身说“我叫你做卡多克(cadoc),这是我外祖父的名字。好好接受它吧。”布鲁姆赞赏地点点头,但伊拉龙却觉得自己有点傻兮兮。
蓝儿落下来,他问,这片旷野看上去如何?
沉闷极了。除了兔子和灌木,就没有别的东西。
晚餐过后,布鲁姆站起来喝道:“接着!”伊拉龙毫无防备,手忙脚乱接住木剑,差一点被它砸中脑袋。另一支木剑指在眼前,他不由呻吟起来。
“别再来啦。”他抱怨地说。布鲁姆却只是笑,一只手在招他过去。伊拉龙百般不情愿地站起来。木剑疾挥,呼呼有声,俩人在风声中斗成一团。很快伊拉龙便臂上中剑,连连后退。
这次的训练比第一次短,但也足以令伊拉龙又添新伤。博击结束后,他愤愤抛下木剑,大踏步走到火堆边料理伤口。
第二天早上,伊拉龙极力不去回想家中的惨变,这一切痛苦得不堪回首。他把自己的心思全部集中在盘算如何找到并杀死拉萨克上。我要用我的弩来结果他们,他下定决心,设想着箭簇从那些裹着黑斗篷的身体里戳出来,是个什么景像。
他连站起来都费力,哪怕做个最微小的动作,肌肉也会痛得抽筋。还有,他的一个指头肿了,摸起来烫烫的。他们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伊拉龙跨上卡多克,满肚子不高兴地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把我拆成一块一块的。”
“如果不是算定你受得了,我是不会对你这么狠的。”
“就这一次,我不介意被人小瞧。”伊拉喃喃地说。
蓝儿往这边来了,卡多克大受惊吓,前足腾空,人立起来。蓝儿带着一种类似厌恶的神情看着那匹马。平原上没有藏身之地,所以我也用不着费心躲开视线了。从现在开始,我就飞在你们头顶上。
她展翅飞走,他们开始下山。山路陡峭,常常无迹可寻,不得不摸索前进。还有许多地方无法策马,他们只能一手牵马,一手紧紧抓住树技以防失足滚落山下。地面的石块很松,落脚时步步都得小心。虽然天气寒冷,但路途的艰难还是让他们的脾气变得很是火爆易怒。
下到山底,他们停下来休息。阿诺拉河转了个大弯,在他们左边波涛滚滚,直奔北方而去。原野上烈风浩荡,毫不留情地鞭打在他们身上。地面很干燥,扬起万里风沙,迷人双眼。
广袤空阔的平原让伊拉龙有些惶恐不安。眼前一个小山包或者小土墩都看不到,唯有平地绵延无际。他一直生活在群山环抱之中,如今四周空空荡荡,他只觉得无遮无拦地没有安全感,就像一只老鼠暴露在鹰眼锐利的注视之下。
小路来到旷野便一分为三,一条向北,通往最大的北部城市赛隆(ceunon);居中一条指向前方,深入平野;最后一条伸向南方。他们在三条路上认真查看拉萨克的蛛丝马迹,最后确定他们踏上了正中的道路,一直往前。
“看来他们往亚兹科(yazuac)去了。”布鲁姆带着几分不解说。
“那是什么地方?”
“正东方,如果顺利的话,四天可以到达,是位于尼诺河(ninorriver)边的一个小村子。”他指指北向而去的阿诺拉河“这是我们唯一的水源,走进旷野以前我们得灌满水袋,一路上再也没有其它池塘或河流了。”
伊拉龙心里升起一股狩猎的兴奋。过几天,也许不超过一个星期,他就能用自己的弩为加罗报仇。然后他不愿考虑在这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
他们灌水、饮马,自己也在河里喝得饱饱的,蓝儿过来也喝了几大口。之后他们重整精神,向东方进发,开始了穿越旷野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