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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峰回路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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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回路转

    一

    前任留下了几盆花,自己又搬过来十几盆,这么多的花摆放起来也有点困难。从科研处搬东西时,本来不想把这么多花都搬过来,但这些花大多是人送他的,不少都比较名贵,丢掉实在是舍不得。当然,现在已经是一个闲差,养养花静静性正合他此时的心境。原来的办公室大,现在的办公室要小得多,只好见空插针,排放在办公桌的四周。整个办公桌都睡卧在了鲜花翠柏之中。感觉不对,不吉利,这好像是遗体告别时的解说词。不行。胡增泉想重新摆放,但怎么摆放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干脆算了。已经倒霉透了,已经彻底失败,再不吉利又能怎么样?

    看眼办公桌,上面除了几份简报和传阅文件,再什么也没有。今天又没什么事可干。胡增泉来到纪委大办公室,纪委的另两位工作人员一个还没来,一个已经在计算机上玩起了扑克。胡增泉又无声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个纪委副书记基本上是个闲差摆设,但他一直忙惯了,还是有点闲得无聊发慌。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这辈子就真的完了。但今后究竟要向哪个方向努力,至今没想好一个准确的答案。

    纪委书记老钟推门走了进来。见胡增泉在地上踱步,一下笑了,然后说,怎么,不习惯?

    胡增泉也笑了说,以前在科研处忙碌惯了,现在一下闲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钟书记说,其实咱们这里也不是消闲,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工作。如果咱们这里像你原来的科研处那样一堆事情,那么学校的问题就太多了,这样的学校也就麻烦了。但没具体的事,并不等于没干事或者没事干。其实我也是很忙的,警钟长鸣,差不多每天都有会开,每开一个会,差不多都要让讲话让发言,让说说反腐倡廉。你别看讲话简单,其实不然,讲话要比做具体的事更费脑筋更费时间。

    胡增泉知道钟书记说的是真心话。在学校,私下人们都叫钟书记为讲话书记。不管是大会还是小会,不管是安排他讲还是没安排他讲,他都要讲上一阵,而且是从国际形势到国内形势,从古代官吏到今天的干部,从中央的政策到学校的方针,从反腐败的现状到反腐败的成果,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而且钟书记的讲话,也不是无的放矢,也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目的明确,用心也良苦。胡增泉诚恳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理解你说的工作性质不同是什么意思。你把讲话当成工作,工作也就是警钟长鸣,防微杜渐。

    钟书记说,我们的工作针对的是人,在处理人的问题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如果稍有不慎,不仅会造成冤假错案,而且会影响人的一生。举个例子。物理系原来那个系主任你也认识,原本是活泼开朗能说会唱又很有学问的一个全才,只因和管小金库的合伙私分了小金库的几千块钱,案发后受了个警告处分,便一下消沉了下去,甚至觉得没脸见人,见了人也不敢抬头。几个月,头发就全白了,人也瘦得缩了一圈。大概是一年多,就得了肝癌死了。所以说,我们的工作不仅要慎重,而且要提前预防,把案件扼杀在萌芽状态,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常举刀、少砍人。

    钟书记的话让胡增泉感触很深。他原以为钟书记有点呆板,有点可笑。现在看来,这才叫真正的大智若愚。钟书记的沉稳老练,够他学一辈子了。

    原以为下午又没什么事,刚想看看书,一个年轻女子哭哭啼啼闯了进来。

    年轻女子径直来到胡增泉面前,也不坐,也没什么过渡,开门见山说刚才她到医院看病,医院的大夫耍流氓欺负了她。

    女子似曾相识。询问后,才知道是外语系的女教师。但耍流氓这样的事,胡增泉还没处理过,他一下显得有点慌乱。他急忙让女教师坐下,但女教师并不坐。女教师说,她到校医院去找邵院长看病,邵院长便用听诊器给她听心脏。女教师说,他先是用听诊器压她的乳房,后来干脆就用手摸,而且眼睛色迷迷问她舒服不舒服。

    这么大的事,应该给钟书记汇报一下。胡增泉急忙来到钟书记的办公室。钟书记听后说,你先让小王和小刘做一个笔录,然后再考虑是否让她去保卫处报案,因为这好像已经涉及了刑事。

    如果是耍流氓,应该是刑事案件,应该送保卫处或者派出所去处理。胡增泉还没说完,钟书记却说,人家既然来到了咱们这里,咱们就不能不做记录不做工作就把人家推走。如果这样做,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要承担不作为的责任。

    小王和小刘都是纪委的工作人员,一个是副处级纪检员,一个是正科级纪检员。他们两人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把女教师领到大办公室让小王小刘问询笔录,胡增泉便坐到一边静静地观察。女教师不算很漂亮,但确实很性感,特别是胸部,饱满得要胀破那件紧身的露脐装,而且衣服胸口开得很低,不但露出深深的乳沟,连乳房也露出了一小片。他觉得这女教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作为一个教师,你穿着这么暴露干什么,而且裤腰低得露出了屁股。再说,如果是一般的女性,摸你时避开就是了。你躲避,他就会认为你不愿意,他难道敢强奸你不成?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闹得满城风雨。胡增泉坐等问询完毕,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再次请示钟书记。钟书记说,我已经和保卫处联系好了,两家联合处理,具体由你负责。现在你就领上小王小刘去医院,和保卫处派来的人会合后,就开展必要的调查工作。

    胡增泉和邵院长也算老熟人。调查当然得先问问邵院长。谁知邵院长却火冒三丈。他脸红脖子粗地大骂,说这医生是没法当了,一个大学教师竟然没有一点医学常识。邵院长说,她说她心悸恶心,心脏可能有毛病,我不给她听一听怎么办?但心脏就长在乳房下面,她的乳房又那么大,听诊器碰一下磕一下也是常有的事情,即使放在乳房上听,那也是正常的,也是诊断的需要,况且我还没放在乳房上听。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打了我一个耳光。我怀疑她今天来,就是来打我耳光的。她打了我我没找她的麻烦,她倒恶人先告状,却告我摸了她,你说这是什么道理?不行,我还得告她打伤了我,让她赔我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胡增泉感觉到,这事确实有点麻烦。听诊时再没有第三者在场,当时门虽然敞开着,但谁也没有看到。再说有衣服挡着,即使有人在场,你也没法证明是用听诊器听了还是用手摸了。而且邵院长进一步解释说,如果医生怀疑她的乳房有问题,那就得用手去摸,这是医生的权利,但我没有这样做。

    真是老革命遇上了新问题。胡增泉一时再无话可说,也觉得没必要再说什么。他让保卫处的人做了记录并让邵院长签字后,便只好暂时结束调查。

    回到办公室向钟书记做了汇报,钟书记也拿不准下一步该怎么办。胡增泉建议算了,到此为止。如果女教师再告,让她到公安机关告去。钟书记摇了头说不行。钟书记说,咱们还是一起向乔书记汇报一下吧。

    乔书记是校党委书记,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乔书记的意思是再和女教师谈谈,如果女教师仍然不肯罢休,就让她到公安部门去告,但要纪委的人陪着去,小心女老师想不开出点什么事。

    这个意思和胡增泉的意思基本一致,胡增泉不免心里有点得意。从乔书记办公室出来,胡增泉悄悄对钟书记说,我的判断一般都比较准确,从我的判断看,邵院长那家伙可能真的摸了人家,如果没摸,那女的也不会来告,更不会那么伤心,邵院长也不会那么装腔作势,他表面愤怒,其实内心有点恐慌。

    钟书记说,咱们办事,可不能凭猜测,也不能凭判断。没有事实的事,我们一句也不能说。

    胡增泉说,这我知道,我只是和你说说。另外,我听人说,邵院长这人平日就不检点,常传出和一些女大夫的绯闻,听说有几个情妇,而且在经济上也有问题,在药物采购上收了不少的回扣。

    钟书记立即站住了脚,然后严肃地问是听谁说的。胡增泉当然不能告诉是谁说的,同时也后悔不该脑子一热说这些。胡增泉说,我只是和你说说,谁说的我也记不清,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钟书记说,我们纪委的人,可不能乱传这样的消息,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有确切的举报材料和举报人,我们不仅不能乱说,而且更不能随意乱查。

    胡增泉一下又觉得钟书记这人真没劲透了,根本不能成为知心朋友,更不能和他说什么心里话。只是随便说说私房话,怎么就变成了乱说乱传?胡增泉什么也不再说。但他一下明白,在这里,可不是随便能说话的地方。钟书记这样的人,更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人。钟书记在这个行当干了多年,也不知是工作让他变成了这样,还是正因为这样才把他放在了这里工作。

    因女教师仍然不肯罢休,钟书记便要胡增泉和小王领了去派出所报案。

    感觉派出所要更专业一些,人家听了情况介绍,立即说这案他们不能受理。原因一是没有报案的物证,二是医生听诊触摸病人的乳房算不算违法,怎么样的情况下才算违法,还得有相关部门的证明或者解释。

    回到学校,天已经黑尽。胡增泉感觉累得腿都有点抬不动了。本要把情况向钟书记汇报一下,但钟书记已下班,胡增泉也只好锁门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自从妻子去世,这个家就没热闹过。走进厨房,锅是冷的,灶台上也落了一层灰。看着冷锅冷灶,一股凄凉使他再也不想做什么饭吃。

    已经在食堂吃了多天了,今天也不想去吃。干脆回卧室躺了。

    两眼无神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突然又无比地悲伤,感觉整个身体空得什么都没有。一直努力奋斗到今天,却想不到成了孤身一人,不仅老婆死了,家也没有了,事业也好像一下后退了十年。现在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地方,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不说,干得也尽是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情,而且无聊到了去调查女人是否被非礼,然后还领着人家跑腿去报案。真是店小二到家了,真是荒唐到家了。

    胡增泉伤心烦躁地翻个身,又觉得今天的事也怨自己沉不住气。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老处级领导,也应该有个处级领导的样子,自己竟然急急忙忙地乱跑,确实有点像个新手嫩小伙。以后再有这种事,他不仅不会再去亲自调查,即使小王小刘调查回来,如果不找他汇报,他也不会主动去过问。爱怎么办怎么办去。

    每三年换届一次,那么至少要在纪委熬上三年。三年后能不能再换个好点的地方,也很难说清。因为这次换届,自己和书记校长的关系都不错,那么多好地方好职位都没让进去,下次再换届,自己已经没权没势,能亲近领导的手段也十分有限,和书记校长的关系肯定要疏远许多。那时再谋求好职位,可能性更是十分渺茫。一种被抛弃被玩弄的感觉,又深深地抓住了胡增泉的心。

    唯一的希望就是跳出学校到外面去。这些年在科研处当处长,也还结交了一些上面的领导,如果充分利用这些关系,多跑跑多活动一下,说不定能调到哪个厅局当个处长。如果不能,即使到偏远的县里当个县长副县长,也可以。

    再翻个身平静一下,他又不由得想到杜小春。和杜小春的事,还那么吊着。那天他曾提出结婚,她还是那句话,说她还没平静下来,也没做好思想准备,她想一个人平静一阵再说。他原以为她的话是对的。一个女人,刚经受了离婚和事业的双重打击,不被击垮就不错了,哪能这么快就再结婚。但现在想来,感觉里面还有别的因素。是不是她不是很喜欢他?如果很喜欢,就是想不结婚,那也应该控制不住冲动,控制不住感情,即使不能立即结婚,那也应该常来找他,至少是电话不断。看来,她很可能还有什么想法,还有什么心思没有告诉他。难道她也嫌他失去了权势?不可能,她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如果真是那样的人,不嫁他更好。

    她不着急也罢。从理智方面说,他觉得和杜小春结婚最为合适,但感情却时时止不住要和理智作对,止不住时时要想高歌。他知道这是不理智的,也是没道理的,也是不可能的,但感情这东西,就是不管他的理智,就是不讲有没有道理,就是不论有没有可能,就是莫名其妙地想高歌。真的是没有一点办法。

    已经很长时间没到岳父岳母家了,也很长时间没见高歌了。再说儿子仍然在岳父岳母家,虽然妻子已经死了,但岳父岳母仍然喜欢这个外孙,不让离开,也不喜欢他管。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应该常过去看看。但他心里明白,他特别想要见的,还是小姨子高歌,而且这个念头一下强烈得有点克制不住。他想,去了不为别的,也不说别的,就是见见她,和她说几句话,哪怕是被她挖苦讽刺。

    和高歌的事,他又觉得还是工夫没有下到。只要工夫深,铁棒磨成绣花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高歌的事,感觉他就没有明确向她求过爱,更没在她的身上费点心思,羞羞答答试探了一下,稍遭拒绝,就缩了回来。其实,爱情是要追求的,追求爱情,并不比追求官职容易。胡增泉一下又充满了信心。这些日子,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傻得白白错过了那么多的机会。

    另一方面,从妻子高洁那天的神态看,她也是有把握的。那天高洁突然泪流满面,然后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喘息半天,说她这一辈子,最后求他一件事,要他一定要答应,并且要他用良心发誓,发誓她死后一定要办到。他原以为是要他发誓终身再不娶,没想到妻却要他娶妹妹高歌。他当时惊得以为自己脑子出了毛病。妻子却喘息半天,认真地说她最揪心揪肺放不下的,就是儿子。那天妻子哽咽着说,我死了倒没什么,最怕的就是儿子遭遇后娘。我原打算不但不让儿子受一点委屈,还要让他读一流的大学,而且身心也要让他得到健康的发展。但这一愿望就要落空。如果他遭遇了后娘,身心肯定要受到伤害,学习也会一落千丈,考不上大学,最终完全毁了儿子的一切。我知道不让你再娶肯定不行,但不让你娶外人我想你可以办到。儿子一直很喜欢他小姨,小姨也很喜欢儿子,把儿子交给小姨,我死也能闭上眼睛。所以你答应我,我死后,你谁也不能娶,就娶他小姨。他这才知道她说的不是胡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又清清醒醒的心里话。妻子对儿子不但有点溺爱,而且期望值也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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