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还没有完全洒落出来的那个时候。
黄春英已经洗漱完毕,并且为张杏菊灌满了两瓶开水,从廊道里的开水间提回来,又把张杏菊早上要吃的点心和方便面都规整地拿放到床边的小床头柜上来,这反倒使张杏菊变得局促起来,一个劲地催促道:“春英姐,你就快走吧。这些小事我自己能做的,你就别管了。今天是星期天,你赶早回去准备。今天是肖义订婚的日子,你要唱主角的,这事可晚不得。快走吧,快走吧,啊?我这里没什么事让你放心不下的了。该做的,你都做完了,就差没喂我吃了,我也不至于到了那种程度吧?你还是抓紧走吧。”
“那我走了啊。”黄春英这才准备告辞:“中午我让肖忠给你送饭过来。”
“不用啦。我这儿吃的、喝的都有。一个人怎么都能对付。就别为我瞎操心了啊!”
黄春英给自己换上了一件很合体的红色女式套装,十分满意地站在镜子前照了照,笑着,挥挥手走了。
太阳完整地从地平线上裸露了出来,把一片阳光暖暖地洒落在大地上。
刘红霞早早就来到了医院里,正在用那把木梳子,一下挨着一下在替刘姥姥精心往脑后梳理着黑白相间的发丝,用一根皮筋扎起来又盘起来,最后用一只椭圆形的大卡子将盘结的发丝完整的卡在脑后,给了刘姥姥一个满意的发式。
肖义跟红霞做了个手势,偷偷溜出去了……张杏菊提起一只暖水瓶,冲泡了一桶方便面,放到那只白色的床头柜上,然后慢慢踱到窗户前,感觉轻松地把目光投向楼下那个有花、有草、有凉亭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里已经开始有人在慢慢地劈腿、抡胳膊、活动腰肢了。还有人闭着眼睛在慢慢地趟着太极拳。
一辆轮椅缓缓地沿着花园的小径滑过来,轮椅上的老妇人一边用手轮几下轮椅,让它往前走几步,一边又不时地停下来自顾地抡几下胳膊,做着力所能及的运动,让人感觉很自信,很轻松,又很清闲。
张杏菊很认真地注视着这辆轮椅以及坐在这辆轮椅上的那位老妇人的一举一动,心里十分钦佩又十分羡慕。
肖义鼓起勇气走进来,身子重重地在张杏菊身后跪了下来:“张阿姨,我来给您赔礼了。”
肖义的这个举动简直把张杏菊吓了一跳!赶紧奔过来用力往起去拉跪在地上的肖义:“肖义,你别这样,你给我起来。阿姨拉不动你……”
“张阿姨,您打我,骂我吧!我肖义浑啊!我肖义不是人啊!我不仅翻脸不认人,还嚷着要跟德君去拼命,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您的事情,不是我仅能用下跪就能得到您谅解的啊!”肖义痛心疾首地哭起来,勾勒的张杏菊眼中的泪珠也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肖义,你别这样,赶快起来,让人看见了笑话你呀!”张杏菊拼足浑身力气将肖义从地上狠劲拉了起来,自己却瘫软地跌坐在那张病床上。
肖义一双泪眼恳切地望着张杏菊:“张阿姨,您能宽恕我,您能原谅我吗?”
“阿姨宽恕你了,阿姨原谅你了。”张杏菊喘着粗气,恳切地说:“肖义,阿姨把心里的话都告诉给你:阿姨在心里一刻也没有记恨过你。你在阿姨心里永远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是一个什么都比德君要强的多的孩子。请你相信阿姨,我们还是好邻居,你和德君还是好朋友、好兄弟……”
“阿姨……”肖义感动地将头深深埋进张杏菊怀里。
张杏菊怜爱地用手抚摸着肖义的头颅:“肖义,今天是你和红霞订婚的日子。从今天起,你算是个大人了,可不兴哭呀。来,阿姨为你把眼泪都擦干了……听阿姨的话,抓紧回去帮你姥姥收拾收拾,护送你姥姥早些回去。你干妈还有大杂院里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们回去哩。听话,啊。”
肖义沉沉地点着头,抹着泪眼走了。
望着肖义离去的背影,张杏菊百感交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刘姥姥坐在那张已经叠放整洁的病榻上,心事重重地盯着正在一样一样帮她装包收拾东西的刘红霞,禁不住问起来:“肖义干什么去了?大清早的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帮我收拾收拾。”
红霞停下手中的整理工作,回过头来。“哦,肖义说他有点事,出去一会儿,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了。”
刘姥姥道破天机地说:“你就别瞒我了。肖义昨晚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就猜到这小子有心事了。这孩子我知道,他心里存不住事儿……我昨天夜里也没睡踏实,心里也在想那件事,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在肖义面前说出来。既然肖义不肯告诉我,我也只好装糊涂了。其实我心里明白,肖义心里哭着哩!他瞒着我,不敢告诉我,是怕我受不了……其实我打昨天起就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该做个什么姿态才合适?我担心肖义的心里压力太大,我怕他承受不起……我知道,肖义去了,不光只代表他一个人,他把我的那份心思也带过去了……”
“外婆,您老甭为肖义担心。肖义年轻,受点压力对他有好处。您也别想那么多,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话虽这样说,但我不能不做点姿态吧?红霞,你把那些食品都归结到一起,待会走的时候,你陪我过去一趟。”
大杂院里一派繁忙的景象。
从门外往里看:前庭和后院已经被早起的大头踮着脚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的廊道小前庭里已经摆放好了两张重新漆好的大方桌。跨过前庭往里略大些的后院子里,挤挤挨挨地摆放了三张颜色不同的大方桌,上面摆满了洗好、切好、待烧、待炒的鸡鸭鱼肉以及必备的菜果。
白茹和晓芬正在两张小方桌上各自用刀剁着案板上那些准备汆汤做丸子用的精瘦肉。
从后院那间大厨房里溢过来一阵浓浓的香味,陈妈和黄春英正在两个燃气灶上忙着颠炒烧煮,不时将做熟的一些菜,分别盛放到几只平盘里,再由等在一旁的蓝瑛、德君和小刚他们一样一样的端出去,很规矩地码放在五张不同的桌面上……蓝芳手里拿着一朵她当“三好学生”时佩戴过的红色绢花,陪伴着曾姥姥在照看着两个电饭煲里正在焖着的香米饭。
老式梳妆台上的那只小闹钟已经指到十点三十分的位置上。
曾姥姥忙嘱咐蓝芳:“去,把你肖忠大哥叫过来,告诉他该去给你妈妈送饭了,该去接你刘姥姥回来了。”
蓝芳“嗳”地一声跑出去。
肖忠很准时地赶到了医院,并且在别的病友忙着要吃晌午饭的时候,非常及时又非常周到地把满满一保温桶的饭菜递到了张杏菊的手里。
张杏菊嗔怪了起来:“我早上告诉过你黄阿姨,家里那么忙,就不要为我送饭了,可她还是让你给送过来了。我刚吃完一桶方便面,这还没到中午哩,我哪能吃得下去呀!”
肖忠听完笑了说:“饭菜都是曾姥姥为您装上的。您现在不想吃,就待会儿吃,反正装在保温桶里一时半会儿也凉不了……我就是不为您送饭来,我也要特意到您这来一趟。阿姨,等喝完了肖义的订婚酒,我就要急着赶回去了,我是专程来向您辞行的。”
“非得那么急着走吗?”张杏菊有些不舍地问。
肖忠很歉意的说:“厂里的任务紧。我出来已经五天了,很多事情都要等着我回去作决策。本来我想等您出院后再走的,可厂里的电话打来好几遍了,催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厂子那头等着哩!没办法只好提前走了。真是对不住阿姨您了。”
“肖忠,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张杏菊很不满意地嗔怪起来:“阿姨的事,连累着大伙丢下许多重要的事情……你身为经理,丢下厂里那么重要的事情赶回来,曾姥姥那么大岁数了还赶过来劝慰我。我心里老感觉过意不去。这事都已经过去了,谁都别再往心里去了……这几天,我老在想,也许这是一件好事情。它会使我们更加看重和珍惜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友谊……刚才肖义上我这来了,又是赔罪,又是下跪的,弄得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说,肖义还是个孩子,怎么也这么‘世俗’?”
“我刚才碰到肖义了,他把经过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好后悔……我认为肖义应该这样做。这是我这趟赶回来的目的,也是我爸爸特意交代的。达到了这样的效果,我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北京去忙我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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